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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1页)

摆夷人的孔雀舞颇具章法,曲拐、弯腰都严格和着鼓点,吴崇礼是看热闹,岩吞却挑剔。

“这个三道弯没到位,手肘和手腕且不对。”

听岩吞一直嘟囔,吴崇礼劝解:“我觉着好看得很。”

“我们头人跳的才好看,可惜玉蒽出生后他再没跳过。”

“他会跳?”

旁边依旺插话说:“这次开门节,头人且说要跳舞,还赶制了新舞衣,临了又说不跳了。”

六武士并不知道吴崇礼和刀昭罕已有争执,岩吞和依旺依然无顾忌地议论着:“今年头人要端详三位小姐,不方便下场跳舞。明年没有牵绊定能跳,吴少爷明年可回来?”

吴崇礼越过舞者看向贵族席位,正对上刀昭罕的视线,于是笑了笑,转头对岩吞说:“明年你们头人添了少爷,我来送大礼。”

变化

几乎是一夜间,连季节都凝固着的春城昆明,呼啦啦更迭了时光。

中央机器厂来了、兵工厂来了、橡胶厂来了、造纸厂来了、冠生园来了,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也来了。

云南地处云贵高原,多山多江少平地,自古地广人稀,三七年前后,云南人口不足两千万,战争爆发后,却有一百万人拥进云南,这些人又多集中在昆明,一时之间,昆明街上南腔北调,细听一下,说官话的竟比说昆明话的还多。

据粗略统计,短短一年多,昆明人口急剧膨胀到了五十多万,他们有南京重庆的政府大员、北平的学者、上海的银行家、广东香港的商人和武汉的企业家、有各路大军以及在最低生活水平线挣扎的普通中国人,另外还有金发碧眼的西方人。

在两公里长的昆明市中心轴金碧路上,外国商人蜂拥而至,外国机构林立街头,不同国家的商人总是经营不同的行业:法国人开办医院、旅馆、教堂和五金器具商店;希腊人总是经营旅馆、餐厅和酒吧;美国人大部分是汽车推销商和搞无线电的;安南(越南)人经营着小餐厅和裁缝店,其中大部分也是香蕉售货员;印度人开张眼科诊所和白俄罗斯人张罗着面包房……

(注:以上两段改自网贴,《老照片:抗战时期的昆明》,原出处不知)

昆明人开眼界吃洋荤,从观念到体验都在经历翻天覆地。

最明显的是,各中央银行、中央企业、中央机构入驻昆明,龙云政府的官,实在不算什么官了。这点颇让吴四爷气闷。

而吴四奶奶吴杨女士的郁结更甚。

吴杨女士的小白楼,曾经引领着昆明的时尚风向,女主人的洋范更让昆明土生土长的太太们学不来心向之,如今真正的洋人出门转个弯就能撞上两个,更不说北平、上海、香港来的贵人富商们。

这些富商虽是逃难来昆,却一卡车一卡车的不晓得拖来多少金银珠宝,在昆明人地头上且一点不局促的,出入轿车叭叭叭,今天这家舞会明日那家下午茶,太太们或软糯的上海话或圆润的官话,时不时夹几句英文、法文,那法兰西式的优雅美利坚式的热情,毫不客气地把吴杨女士英伦式的田园风比对得乡土不堪。

以前昆明人的代步工具是黄包车和马车,如今外省太太都开轿车了,倒让吴杨女士不好随便出行,今天她与朋友约着去大观楼踏青,几步路的距离,也须得坐轿车去。

“崇礼,崇礼,送妈咪去大观楼。”吴杨女士象征性敲敲门,然后径直推开门进去。

吴崇礼正坐在书桌前发愣,一双脚翘得老高,脚趾上勾着的拖鞋晃晃悠悠如立危楼。

吴杨女士走过去掐他一把:“叫你没听到?”

“妈咪怎么忽然舍得让我在太太们面前抛头露面了?”

“司机送爷爷他们去下关了,家里只剩下你会开车。你给我快点,别打扮得太花哨,穿你们公路局的制服罢。”吴杨女士拍他一掌,风风火火卷出门去。

去年9月底,算着摆夷雨季将过,吴家骡马除了被修路征召的,剩下的便都陆续上昆明装货,打算不日启程去缅甸,结果一场轰炸全数遇难。官家只统计了空袭死亡人数,吴家的马匹损失却找不到人报损失。

如今开春骡马出栏,正是甄选牲口的时候,吴家男人几乎全数出动。依吴四爷和吴崇礼的意思,公路修通干脆解散马帮换成车队。不过依着惯例,吴家最没用的两个男人的意见肯定是不中用的,吴老太爷自然不理会他父子,亲自带着吴家能干的男人们回金沧选牲口去了。

吴崇礼从摆夷回来,在滇缅公路管理局谋了份闲差,这份闲差还真是闲,都不用每天点卯的。倒不是吴公子不勤勉,实在是滇缅公路局、西南运输处等机构的实权派均为外来和尚,吴公子想勤勉且被人防着,除了玩乐别无他法。

今天春光明媚风和日丽不是工作天,他正运筹去哪里找乐子,却被吴杨女士抓了差。

要说这吴家公子的名声,在吴杨女士一帮闺中密友中也不太好宣扬,自家倒不在意且怕人家尴尬,为此吴太太也不太拿吴家公子示人,今天实在是没办法了。

吴崇礼想想母亲难得让自己帮次忙,且帮她。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芒芒空阔无边……”

这是清代名士孙髯翁登楼看滇池而撰写的180字“古今第一长联”,大观楼因此联而得名,吴崇礼也只背得这几句。一帮太太嘻嘻哈哈要看水要赏柳,吴崇礼懒得应付,独自守在车边。

昆明前几天倒春寒冷得冻手冻脚,今天忽见暖阳,一汪滇池春水耀得人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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