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们讲,那山堪比乱葬岗,尽是些无主的孤坟。早些年还有专门的人定期上山「捡金」,也就是收尸骨,封进小坛子里带下山去。
但不知怎么的后来就没这回事了,没半点人气的山更是越来越荒,估计早成了白骨林。
小时候只觉得那是吓唬人的传说,直到念中学的时候,有一次吴桥突然又起了兴致,说什么也要拉着程灿一起跑去山上。结果刚往上爬了两步就踢翻了一只土陶罐,低头一看,从那管子里叽里咕噜滚出几节胫骨和碎了一地的牙齿。
两人被吓得差点丢了魂,疯也似地跑下山去,此后就再没来过了。
吴桥突然想,是不是那个时候真把魂给吓丢了,所以往后的年数才过得这么惨淡啊?
不是没这种可能,那就干脆死回山上找魂好了。
反正是乱葬岗嘛,多他一个也不多,说不定化成白骨之后也能跑出来吓人,怪有意思的。
说干就干。
吴桥查了查到站信息,选了最贴近的站点下车,拎着根上吊绳就往荒山上跑。
为什么是上吊绳?当然是因为便宜啦。
一把火更便宜,但放火烧山的事吴老板干不出来,所以退而求其次选吊死得了。
这山是真阴的很。
荒得久了,树啊草啊没人修剪,又高又乱。
本就因人迹罕至没有灯光,这下更是连月光都渗透不进来几分,黑压压的,连风吹都像鬼影。
拨开树杈又被蛛网沾了一脸,吴桥搓搓胳膊,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
好恶心,小时候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地方的?
野山本来就没路,想要上山全凭经验。
好死不死,本来千里晚霞、万里无云,连气象预报都笃定未来一周全市零降水的大旱天,这时候却陡然下起了雨来。
起先一滴两滴的,不出十几分钟竟然落成了特大暴雨!
吴桥往山上去,只觉得脚底下的土被雨一淋愈发地湿软起来,跟泥滩似的,一踩就是一个深坑。
怎么连TM去死都不顺心!
本来还想着到山顶最后俯看一眼全市风光的吴桥这下彻底放弃,随便找了棵歪脖子树就把麻绳往上一甩,扽了扽,嗯,蛮结实的。
看着上吊绳把脸上的雨水一抹,吴小傻哔最后看了眼时间,正好夜里一点。
都怪程灿,老是骂他十三点。
这下好了吧,死也要死在十三点咯。
大颗大颗的雨水打在脸上,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眼泪,但吴桥摊开手掌,想要再把雨水抹下去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尽。
老爸老妈肯定不希望他这么年轻就下来团聚,但对不住啦,日子过得太辛苦,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很能顶天立地的人,小时候闯了祸都要哭鼻子的,现在也算是最后偷懒一次吧?
大不了团聚的时候再被揍一顿,吴桥笑了笑,攥紧了绳子往脖子上一套,挂着个鼻涕泡想,最后一面没见上,能这么见第一面,多少也算是别出心裁。
再见了,这个操蛋的世界,千万不可以叫程灿那个背时鬼看两个广告就复活了……
——啪。
霎时间天旋地转,一下子摔进泥坑的时候,吴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龇牙咧嘴地只觉得自己的屁股痛得TM要死了。
低下头定睛一看,这什么东西?
一只光是乍一看就晓得要价不菲的细纹梨木盒子就这样半嵌在泥水里,被吴桥一砸跟碰瓷似的,哗地就开了口,内里盛着的全是用黄金捆起的百元大钞!
我草。
吴桥忍不住惊呼,这东西谁埋的?不是,谁会把这种东西埋在坟山上啊?
这不是存心诱惑人犯罪吗?
一辈子老老实实当杭市好公民的文明人士吴桥这下真傻了眼,钱呐,这到底有他娘的多少钱啊?
光是捆起的百元大钞或许就有百万,那上面的黄金呢?
坏东西,真是坏东西……一看到钱,死都不想了。
在这世上,有钱就有活路啊!
跟鬼迷了心窍似的,霎时间,吴桥只觉得血液上涌连什么也想不了了,伸手捧起那只镶着珍珠翡翠的梨木盒子就往山下跑。
一路狂奔至山道口,竟然刚好一辆的士路过,招手拦下跨进车内,一气呵成地报完了地址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半分钱。
也不知道是因为不要命一样的跑动还是这只木箱子,剧烈到快要爆炸的心跳咚咚地砸在胸腔里,汗水混着雨和泥水滑下来,吴桥急急地喘着粗气,鬼使神差地,他又看向盒子内,塞满了全是百元大钞。
摸出一张,是真钱啊。
再摸出一张,也是真钱……
我草。
坐在后排,他看不见的士司机的表情,只仰起头又抹了抹脸,这次不管是雨还是泪,所有的水汽很快都一齐挥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