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搓了搓手,又问:“那你能不能做一个‘小桥流水人家’。”
“你家先人喜欢田园风?”
男人立即摆手,“不不不,不是先人要用,是孩子要用。”
“额?”寿衣店里的人都惊讶了。
男人意识到自己表达有误,又忙着摆手更正,“不是丶不是孩子要用,我们孩子健康着,好着呢!是老师要用!”
“啥?”大家更迷惑了,还没见过哪个家长给老师烧纸扎的。
男人又摆手,感觉自己越说越乱,一敲手心,赶紧解释:“哎呀,也不是老师,是学校。就是我儿子学校组织一个手工作业,让每个学生做一个‘小桥流水人家’的模型,做得好的可以参加模型展,据说是有证书有加分。家长们就卷起来了,我们班的家长真真的都是手艺人,有木匠丶有道具师丶有建筑师……总之,现在家长群发的效果图,一个比一个精致。”
男人掏出手机给大家展示已完成的作品照片,有精致的木雕,还有大型板材拼接的模型,最夸张的是一整套乐高玩具拼出来的场景,目测面积不少于一个沙发桌,纯纯的人民币玩家。
“所以,你就跑我们寿衣店来了?”亦诚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男人一脸无奈,“我这也是没办法了。”
“你就不嫌晦气?”田棠来店里这几个月,新鲜事没少见,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见。
“交不上作业,老师批评丶老婆嫌弃丶儿子哭闹,更晦气!”一句话倒进了家长的心酸。“不过我百度过了,这纸扎也不光是丧葬用品,古时候这都是装饰品丶艺术品,只不过现在只有你们这个行业,还保留这个手艺。”
功课倒是没少做,可见这家长真不是好当的。宋晟很同情,却还是有些为难。“就像您说的,纸扎的确不是丧葬专用,可我们这个是给往生者做的,且不说迷不迷信,从风俗上来讲,你这个活我们没办法接。”
男人一听,眉头立即皱起来了,“大哥,你帮帮忙,钱不是问题。你这个别墅多少钱,我就给多少。五百,行不行?”
宋晟摆手,“兄弟,不是钱的事。”
“一千!”
“真不是钱的原因,主要我们这个是给往生者……”
“两千!不能再高了!行就行,不行我再问问别人家,这条街不少寿衣店……”
宋晟眼睛一瞪,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再次拒绝的时候,突然道:“问什麽啊,谁家能有我家手艺好。”他快步走向柜台,拿起立着的收款码,直接递到男人面前:“扫码!”
男人痛痛快快的扫了两千元,宋晟指挥着亦诚给他拿工具,又喊田棠:“你去前面文教店买一些能用的彩纸和风筝条,再去市场卖苞米那摊子要点玉米杆什麽的。”
田棠一脸懵:“库房里不是有吗?”
宋晟:“人家孩子带学校去的,能用咱们库房的东西吗?快去丶快去。”
田棠麻溜去买东西,亦诚取了平日里画花样子的彩笔,“我来画个设计图。”
东西买回来,不用宋晟指挥,大家纷纷上前帮忙,只有男人杵在门口。
宋晟冲他挥挥手,“这东西一两个小时肯定做不出来,你该干什麽干什麽去,弄好了,我给你打电话,你再来取。”
“行,那你给做精致点。”男人临走还不忘叮嘱。
“放心吧。”宋晟拿起小刀,飞快的修剪竹篾。
亦诚已经简单的画出了一个设计图,询问宋晟意见,确定方案,四个人撸起袖子就开干。
别看宋晟平日里粗枝大叶,可拿起刻刀的手比谁都灵活,竹篾在他手里两三下就构建了小桥的模样,转手递给田棠糊纸,又快速的制作了一个两层高的小竹楼。
于简一叹为观止,“宋哥,你这手艺可以啊!”
宋晟手上不停,一脸得意,毫不谦虚的道:“那必须的,祖传的手艺。就像刚才那兄弟说的,这纸扎原本不是殡葬专用,古时候的灯笼都是纸扎做的。”
这麽一说还真是,大家纷纷点头。
宋晟:“小时候听我爷爷讲,我们祖上就是做花灯的,就是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就改成做殡葬了,我爷爷说他打小就跟着家里人干收尸的活,後来就开了这家寿衣店,传给我爸爸,我爸又传给了我。我们家这纸扎的手艺也是这麽传下来的,可惜了我现在也没个孩子,这手艺八成要断了。”
亦诚给糊好的部件上色,冲田棠努努嘴,“断什麽啊,这不是有现成的接班人吗?”
“啊?你们说我啊?”田棠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可不行,不行不行!”嘴上说着不行,手上的活却是没停下来,虽然没有宋晟做的老练,却也是似模似样的。
三个人相互看看,抿着嘴偷笑。
宋晟拿起了玉米杆,拼接在一起做成小件装饰品。于简一看了两遍,也学着上手做,做出来的物件与宋晟的摆在一起,竟是分不出哪个是他做的,哪个是宋晟做的。
几个人又感叹一遍“于一年”的可怕。
宋晟:“要不是医生更有前途,我一定收你为徒。”
田棠冲他竖大拇指,“老板,你可真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