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性不错,我离开的时候,你应该还只有三岁左右。”
董凡脸上挂着慈祥的笑,芍药一只手臂勉强撑起上半身,她依旧不死地望了望,明明江意秋手上沾了血。
“他死不了,不过你自小机灵得很,凡事都习惯留一手,但可惜,这毒对我这个有些任性的外孙,不起作用了。”
听罢,芍药脑子里仿佛有什麽东西炸开了一样,她别过脸去,不可置信地看着董凡那苍老的面孔:“你的外孙?呵,我就没见过有人来看过你,说得跟真的一样。”
话毕,她继续恶狠狠地望着江意秋,想起身却没了力气。
董凡看她这幅样子,似乎是起了怜悯:“好孩子,我们邻里一场,念在你曾经叫过我爷爷的情谊上,这枚止痛药可助你缓解疼痛。”
说罢,他便将一颗药丸递到了芍药面前,江意秋看着她神色忽变,眨巴着眼睛,接过来那药丸,给吞了下去。
董凡轻轻笑着,又缓缓起身。
江意秋手臂上的伤口不大,这会儿都已经没怎麽流血了,他看着董凡望着地上的人,正要开口,就听着下面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没有两声,就咽了气。
江意秋松开伤口,蹲下身双手捏着芍药的肩膀,却只看见一张毫无生气的脸,那双大睁着的眼睛瞳孔已经涣散,嘴里散发出的味道显然是毒的特性。
他猝然间回过头来看向董凡:“你!”
“她也是…是被你利用的?”江意秋声音发颤。
“小秋。”董凡轻声喊他的名字,沉默半晌,他看着从洞口穿进来的一丝光亮:“爷爷告诉你一个道理。”
“在这个世界上,人们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这狭窄的通道中,处处透着窒息。
董凡的声音沙哑无比,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却又有很多的不甘:“我替她了结了这痛苦的一生,又何尝不是人们口中的行善呢?她若是知道,自己恨错了人,又为此手上沾了多少血,害了多少无辜人的命,怕是入了地府也无法安宁。”
江意秋抓着芍药的衣服,手背上青筋暴起。
“方才小姑娘又提醒我了,当初她铁了心要你的命,逼着禾家那小子写那道圣旨,难道除此之外他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董凡转过头来,像是在询问他,但其实那并不是个仍可以有正解的问题。
事情已然过去,上天不会再给任何人一次重来的机会,也是对所有人仅有的唯一公正。
“他若是一心保你,那他大可以不答应这条件,可是他答应了。”
董凡苦口婆心绞尽脑汁在一旁同他说道,江意秋始终一言不发,他擡手,发觉伤口的鲜血已经凝固。
董凡看他这般动作,摇了摇头:“你体内有蛊,一般的毒药都对你没用,毒素只会作用于那蛊虫,所以你得感谢我,给你这幅百毒不侵的身体。”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所有人都会害你性命,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信谁都不如信我。你看江有临还有那个李晏贞,他们信那姓禾的,结果呢?你信禾家那小子,最後还不是被一道圣旨差点给葬送了性命?”
董凡缓步过去,伸出一只手到他面前:“爷爷不会害你。”
江意秋垂着的头就没有支起来过,只听那人又开口道:“走吧。”
霎时,地面又猛然一震,这次的动静比上次的又大了些。
董凡看他依旧不语,沉沉吸了一口气,“再不走这里等会儿就要塌了。”
说完,他的手被江意秋狠狠拍到了一边,面前地上那人渐渐站起身来,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能借着一丝微亮发着光的双瞳缓缓睁开,“不好意思,方才小憩了一会儿,你说什麽?”
闻言,董凡登时气急败坏:“你!”
话音刚落,他衣领一紧,只听江意秋一声轻笑,“不好意思,可能是方才她给我体内送的毒把你给我下的蛊虫给毒死了,你信麽?”
董凡一时僵滞在原地,满目都是疑虑:“怎麽可能?这怎麽可能?”
“不管你信不信的,反正多亏了她,现在我终于不头疼了!”
江意秋一边的嘴角微微扬起,“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需要我把你捆着拖在地上走?”
“你当真要如此不念及恩情?”董凡沉声道,“你。。。”
“什麽恩情?”江意秋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指替我扛下的那一刀?”
说罢他又哂笑道:“自导自演的戏码,不用我解释了吧?”
“除此之外,我还要感谢你什麽恩情?是感谢你害死了我爹,又间接害死了我娘,然後还在我身上下蛊,最後让我跟阿苑反目?”
江意秋眼底的怒火再一次燃起,他的双眸中恍若出现一片火海。
“你爹是禾言川逼死的!你娘也是他们禾家逼死的!”
董凡苍老的声线几乎快要听不清,“我不过只是帮了他们一把,把他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给引诱出来了而已!你应该感谢我提前让你认清了那禾家小子,不过是同他父亲一样生性多疑又冷血无情!不然他为何在抉择的时候没有选择你?啊?为何?”
质问一遍遍朝江意秋袭去,董凡自认他的问题江意秋反驳不了,事实如此谁都改变不了。
良久,他看着江意秋嘴唇翕动,却始终没出声。
禾苑脚边流着血,在通道另一边的黑暗里,听着回荡过来的这一声声质问,喉间失了声。
须臾,只听江意秋的嗓音再一次响起:“因为他信我。”
因为他信我,而不是我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