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秋正在整理衣裳,听见背後嘶哑的嗓子轻轻这麽一问,腰间系带的手停滞了一瞬,却无情地抛出一句:“不能,没我的命令,你现在哪里都不能去,谁也见不了。”
禾苑垂下眼眸,不再望他,哑着嗓子低声道:“整座皇城都可能潜藏着火药,那地图在书房,我研究了好些日子,你看看能不能用上,好—”
他未道完的话被江意秋厉声打断:“你还是好好顾及一下你自己吧!”
话毕,就听木门啪的一声被砸得巨响,跟着就一阵沉重脚步声再无动静。
禾苑自然知道江意秋不会将千万百姓的性命置之身外,他再恨自己,终归是个将军。
他浑身冰凉,没有一点儿力气起身,後脑勺的钝痛让他蹙紧了眉头,桌脚上的那一撞差点让他失去意识,“嘶——”
雨打窗花一阵阵,待他穿好自己的衣服,听见屋外又传来动静,禾苑没法,只得又缩回榻上,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不过他的担心有些多馀,两个侍女进来只隔着屏风问了好,又使唤後边的人给擡了个火盆放在了屋内,没有一个人敢进去瞧一眼。
江意秋赶到养心殿门口的时候,擡头撇了一眼那三个大字,烦道:“朕下次要是再看到这块牌匾,你们都给朕去刑部试刑!”
宫中自从福宁不在了之後,大内里就剩了个还不太懂事的小太监,这会儿听着主上发怒,吓得字都吐不清楚。
“皇上赎罪!那。。。您想改叫什麽呢?”
江意秋转身睨了一眼伏在雨里瑟瑟发抖的人,“乾圣宫。”
董凡见着江意秋进来,一眼就察觉到他脸色不太对劲。
“以後您就跟我一起住,只是现下仓促,没来得及让他们早些安排,委屈爷爷几日了。”
“一国之主不是那麽好当的,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大可以让禾家那小子再拟一道圣旨,向全天下人澄清,何必为难自己呢?”
江意秋自幼就在这座名为“皇宫”的牢笼里待了十几年,董凡似乎不认为他能对这里有多不舍的感情,况且他自己避世也就是因着厌恶,不欲陷入什麽纷争之中,最终沦为牺牲品。
他硬生生将江意秋从阎罗殿中拖出来,可不是让这孩子以身犯险的。
对董凡这种平民百姓来说,“造反”丶“夺权篡位”,那都是想都不能想的。
偏生江意秋不肯同他走,宁可起兵造反也要回来。
“爷爷,就算澄清了,然後呢?”
董凡无奈地凝望着江意秋的双眼,“然後就跟爷爷一起走啊!”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难道你要一辈子留在这里?这里还有什麽值得你留恋的呢?”
江意秋啓唇,却又止住,这里还有什麽值得他留恋的呢?
老人骤然立起身,有些急,语速都罕见地快了一些:“禾家那小子住在哪里?你不去说,爷爷替你去!”
江意秋立马过来拉人,“您这把年纪别生气!”
“你还知道少让我生气!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只住得惯我自己的小院!”
说罢便要往殿外去,江意秋无奈道:“李念慈也在这里,您想见他的话我让人去请?”
闻言,董凡立马不推他了,转过头问:“他在宫里?”
江意秋看这反应,悄悄松了一口气,“是的,左右最近几天都没法解决这事,我还是让人先替您把屋子收拾出来,待明日,我就让人把他请来,想来您俩也好久没见过面了吧。”
一番安顿下总算把董凡给劝住,江意秋躺在木椅上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这一望就是几个时辰。
外边那小公公踌躇在他屋外,好久才壮够了胆子敲门:“皇上,该用晚膳了。”
江意秋听着却没回话,依旧目光呆滞,眸中一片混沌。
听得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江意秋拧了拧眉,正张口,董凡已经入了内,“好好吃饭,吃完了把爷爷给你熬的药喝了。”
禾苑的右手这几日都没法使劲,连喝药都得用左手,李念慈皱着眉凝视禾苑腕间的一道道青紫,幸得避开了放毒血的刀口。
他小院里的两个药童把听来的消息告诉了李念慈之後,也没什麽太大的反应,谁做皇帝与他来说都一样,都得给他银子。
唯一与他有干系的就是他的恩师,居然是江意秋的爷爷。
“你去见过董郎中了,可好?”
李念慈正走神,忽然听禾苑如此问,“挺好,老人家身体硬朗。”他说着,收走了药碗,这几日小年被关着,禾苑连个贴身侍卫都没有。
江意秋也几日没来过长生殿,这一点禾苑都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但李念慈心里肯定是高兴的,之前要他好好照料禾苑的是江意秋,现在把人折磨成这样的也是江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