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他与那白清辞又有何区别?
白扶灵见他那双乌沉的眼眸半藏在阴影之中,晦暗难明,心头恍若被什麽敲了一下,双手捧住他脸掰正,柔声纠正道:“你与他不同。”
秋灵籁仓惶地错开眼,不敢对上白扶灵清凌凌的双眸,手却不自觉搭在後者腰间搂得更紧了些。
半晌,他终于出声,嗓音略微发哑,近似叹息:“先生,你之前说过的,你说你厌恶这芸芸衆生……那在先生眼中……”
他终于问出那个深藏于心底,隔三差五会如毒瘤般发作刺痛他的疑虑,语气惶惶不安:“我……我是否也是先生口中那芸芸衆生里的……一人?”
白扶灵感觉到那将他揽住的丶用力的臂弯,竟隐隐带了几分寻常没有的颤抖,微微的涩意从腰间産生,蜿蜒向上,往胸口直端端刺去。
他声音温和,一字一顿地解释道:“不,你很独特,就像苍穹之上只有一轮弦月般,这世间,只有一个你,且是我倾心的那个你。”
秋灵籁错愕地转眸盯住他,一股热气缓缓自心底流涌出来,微凉的手指都跟着颤了一下。
白扶灵还没出现时,秋灵籁是苗疆尊贵的少主,自信散漫丶矜贵风雅,在他自己的人生中昂首阔步,料事如神。
可遇见白扶灵後,他的慌乱胆小像初春消融的冰水,全都流向了白扶灵。
但此刻,他心底却好似被凿开个洞,流出汩汩的温泉来。
双手反握住白扶灵捧着他侧脸的手,轻叹声气,在他眼尾处落下一个吻。
几近虔诚。
他眼眸中似乎蕴含着最汹涌深沉的感情,铺天盖地朝白扶灵席卷而去:“初见先生你时,我便知……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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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我何事?”
“自然是有求与你。”白清辞看着眼前的黑袍人,殷红的眼眸中流淌着幽幽暗芒:“我想与那秋山的苗疆族少主换舍。”
黑袍人嗤笑出声:“你先好好掂量掂量,如今还有什麽可作为与我交易的筹码。”
白清辞神情几经变幻,最终归于冷寂的沉默。
对掌控着愁空山的鬼祭师之主而言,除却他一直疯狂寻求的神裔之力,他似乎真拿不出能与他等价交换的东西来。
“不若你替我做件事,事成之後,我便帮你,”黑袍人掀掉兜帽,露出被细密黑线缝住的双眼,眼尾处的火焰红纹衬得他愈发癫狂:“如何?”
白清辞能在诡谲的朝堂风云中伫立百年之久,心思缜密,自是能捕捉到他言语後的算计,往旁边的竹凳上一坐,施施然开口:“你先说,倘若我没那能力呢?”
“哈哈,你没那能力?怎麽可能?你可是连神都敢弑的人!”黑袍人虽瞎了眼,却清楚地感知到白清辞是在何方向,转身猛地贴近他:“水神後裔的血脉之力上次借你之手我成功获取,如今我只差木神後裔和金神後裔的血脉之力便能……”
“祝卿好!”白清辞疾言厉色地打断他:“你休想打白扶灵的主意!”
祝卿好古怪地笑起来,被黑线缝住的双眼因笑意而微微上扬,看上去有些阴鹜瘆人:“说你白清辞忘恩负义吧,你断不会容许有人伤白扶灵。话说回来,多年来你去空灵谷窥视白扶灵一回,只怕是便会更爱一回吧?一重叠一重,越来越深,那爱意恐怕会永不消解喽。”
他按耐住看热闹的心思,转而又有些讽刺地开口:“说你有情有义呢,在利益权势面前,又从未见过你对身边哪个人讲求过情谊。”
对他这句隐隐含着嘲讽的话,白清辞不置可否,只是道:“除却获取木神後裔血脉之力的事,我都可做成。”
听到此话的瞬间,祝卿好眼尾处的红纹竟开始灼烧起细细的焰火,似蝶舞,如飞纱,卷起妖冶面容,很难不激起人的探寻他往事的欲望,他是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若他双眼未遭此摧残,又该是何等的殊色?
“派人去宛国十二花楼,寻一位名唤‘玉娘’的妓子。”
“就这?”白清辞略带疑惑地看向他,又连忙抓住时机嘲讽回去:“竟连这般简单之事都不交由你手下那群废物做,你这是得有多不信任他们?”
“你都说了是群废物,那他们又有何资格去干这等重要之事?”
“行,”白清辞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各取所需的精明模样:“那便说好了,我寻人,你办事。”
四周一片寂静,白清辞不悦地转头,就见漫天飘起雪花来,身侧早就是空无一人。
他怔愣地伸出手接住一片徐徐飘落的雪花。
屋内竟也会下雪?
怎料那雪花落与他掌心後竟未被消融掉。
白清辞用手拈了拈,雪花被研磨成细密的粉末,他才恍然大悟。
飘落的原是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