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70章
不知道美人公子现在在宫里怎麽样了,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
长久断断续续的夏雨彻底结束,正值早朝时分,笼罩着京城的白雾将一切映得朦胧,忽雾气如潮水涌动,红日从天际云後涌出,带着一轮红色光晕,而後万雾被吹散开,天光破云,尘云也被映出金红颜色。
金銮殿外,衆朝臣在外等候,目光齐齐看向站在最前方的二人。
站在最前方的正是六皇子与太子。
比起皇帝,两人都更继承了其母的风采,六皇子还不适应此刻,沉稳冷漠的神情里,偶尔流露出一两分的局促。
他被皇帝养在深宫中,皇帝纵容他吃喝玩乐,笑看他拼搏努力,再轻飘飘来一句离太子还有段距离後,又赏赐他喜欢的好物,只在国子监里读书习文,纸上得来终觉浅,没有那般天赋,再如何强作,也尊贵有馀,天威不足。
更别说自梁城一事发生後,他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太好,曾经的骄傲与得意,都被磨掉了几分。
离他四步远的,站着的是太子楚郁。
金色的天光落在那金色朝服上,他神情平静,垂璎发带不再,只简洁发冠,也无金玉佩饰,却更显姿容清绝丶神清骨秀,尤其是当金色日光从那张白玉无瑕的脸颊上漫过去时,漆黑的眉与琥珀色的瞳孔如丹青中流淌在云雾里的水山。
数名官员围绕在他身旁,殷勤不已,回应时,楚郁微微侧头,唇角带笑,言语温和。
一道陈厚的钟声回荡。
十几名太监推开金銮殿的殿门,禁卫们快走至殿前两旁。
随着一声入朝,两人带领着百官拾阶而上,进了金銮殿。
金銮殿里,新拦了屏风与纱帘,透过屏风的间隙,可以看见皇帝衣角。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楚景的声音从纱帘与屏风後传了出来。“如今梁州水患已经平息,万废待兴,只国库正是最为空虚之际,许多国家事因国库储备不足而无法展开,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充实国库,衆爱卿都说一说吧,有什麽好的想法。”
一衆朝臣纷纷谏言,说什麽增加农业赋税丶商业赋税,无外乎又是从百姓身上剥削,陇朝十一州,每户身上多缴纳一点税收,相加起来,对国库就是一笔不匪收入来源。只如此也有代价,现在陇朝的赋税并不低,想要往上再增加一笔,就要提防一些地方,百姓造反暴乱。
“老六,你呢?”
“我麽?”反应过来的六皇子楚绥,深呼吸一口气,回想着刚才大臣们的话,站出身拱手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认为前面的大臣们说得都很好,增加赋税确实是提高国库收入的最好办法,至于百姓,想必他们也能理解父皇的操劳与苦心,等国库充实後,再将赋税降回去,他们也能接受。”
这段时间,六皇子楚绥已经经历了世事冷暖,从因为母妃导致梁州水患这样的言论甚嚣尘上开始,国子监里,许多曾经讨好他的官员子弟都不动声色与他拉开了距离,以前毕恭毕敬的宫人态度也有了变化,转而往东宫蜂拥而去,说陛下令太子从旁协助处理朝政,看来是准备以後让太子继承大统,母妃那里,最近连他都不怎麽见了,很多次他去请安身边宫人都让他回长庆宫,父皇也好一段时间没再宣见他。
他连吃的朴素饭菜也不敢再抱怨了,日日夜夜过去,人也变得麻木,直到听到那份罪己诏里,让他与太子一起入朝,协助处理政务。
到如今,楚绥终于明白了母妃为什麽逼着他去争。
原来不争,他与母妃真的没有好下场。
母妃要他争,父皇也是要他与太子争,谁都推着他争,他也只能在争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太子,你的想法呢?朕和衆爱卿也想听听。”
楚郁擡头,隔着那些屏风和纱帘,仿佛能感受到那从中投下来的带着审视与盘算的目光。
“回父皇,儿臣认为如今百姓赋税已经算得上沉重,不宜再增加赋税,还请再考虑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看来太子是心中有主意了,不妨说出来与衆臣听一听。”
“……”
“若没有,那便下令增加十三州的赋税罢,正好马上到秋收收取赋税,正好赶得上,于敬年,拟旨——”
沉默片刻,楚郁拱手道:“儿臣认为,想要增加国库储备,需从国库收入与国库支出两方入手,短时间增加赋税,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并不能解决国库储备不足问题之根本,就算增加赋税令国库充盈一时半刻,也会很快消耗殆尽,因为国库重复繁琐的支出太多。”
“儿臣计算过,去年六部加起来,国库支出就是五亿两白银,平均一个月便要消耗四千万两白银以上,以这样的速度,增加赋税得来的银钱也会很快消耗干净,到时迫于国库压力,赋税也很难再降回去,而常年给百姓赋税重压,百姓难以承受,四处便会发生暴乱。”
“嗯,说得有道理,不过太子既说从收入与支出两方入手,如何入手?”天子追问不止。
楚郁知道,楚景是在逼迫他说出那个得罪百官的回答。
有的办法,不是君主不知道,而是君主不敢去做。
从他东宫被召出,协助处理朝政事务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父皇再次忌惮上了他,且比从前更甚。
此事若不答,增加赋税的旨意一下,今日朝堂之事由史官传出去,中间春秋笔法後,就是昨日鲜花锦簇,明日万人唾骂。
唯一的好处就是稳保自己的太子之位,保持现在的僵衡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