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进了一半,裴太后终于道:
“弘安如今也满十六了,哀家想着,该给她寻个好人家了。”
秦玅观抬眸,秦妙姝手里的羹匙掉了。
“我不要嫁人!”秦妙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唰地站起来,含着眼泪瞧着母亲,“我不要嫁人!”
“哀家同皇帝说话,那里轮到你说话。”裴太后喝她坐下,“你老实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是人人都叫你声二公主,你就真成二公主了!”
裴太后一语双关,给二殿下骂得抽泣起来。
秦玅观隔着一桌子御膳瞧她们,感觉在看双簧戏。
“不愿嫁就不必嫁了,等妙姝遇上心上人再议。”
“阿姊……”秦妙姝哽咽着唤了她一声,喊得秦玅观心软了半边。
“太后。”秦玅观看向裴音怜,摩挲着掌心的念珠,“朕在位一日,大齐便不会再下嫁皇女。”
她一语道破裴太后所忧之事。
“朕亲历行伍,知晓大齐军力如何。”
“辽东是乱,蕃西是在观望。”秦玅观眸底没有情绪,透着薄烟睥睨众人,“兵戈必起,不过或早或晚,下嫁皇女又有何用呢,反而助长外敌贪欲。”
话已至此,裴太后也不掩藏:“陛下,姝儿的婚事拖着,犹如雨天拾薪,久了必生变故。姝儿她养在深宫,不谙世事。哀家在还能顾及她时,帮她谋好后路,日后才能放心。”
“慈母爱女。玅观明白。”秦玅观轻叹息。复杂的情绪掩在幽暗的眼眸中,唯有微弱的光点正烁动。
她有些羡慕秦妙姝了——从未因政治动荡被掌权者用来笼络人心,遇上再多的糟心事都有母亲挡着,保持了天真浪漫的个性,享尽荣华富贵。
“妙姝。”秦玅观唤她这个不算亲近的妹妹。
泪眼婆娑的秦妙姝抬眸,委屈巴巴地凑到她跟前。
“你有意中人么,但说无妨。”
“没有。”秦妙姝咬唇,楚楚可怜,“姝儿想陪着阿娘,不想嫁人。”
秦玅观看向太后,眉心微蹙。
裴太后也被她的哭声搅得心碎,招招手,示意女儿过来。
二公主也是有脾气的,宁愿赖在惧怕的秦玅观这里,也不愿这会到母亲身边了。
“阿狸!”裴太后含泪唤她的小名,语调微颤,“到阿娘这来。”
“阿娘——”秦妙姝见不得母亲流泪,膝行到母亲身边。
母女相拥,小的那个哭得凄惨,大的那个拭去了眼角的泪,勉强维持着仪态。
立着的宫人也忍不住落泪。
秦玅观敛眸:“时辰不早了,朕回去了。”
她扶着座椅起身,背影略显落寞。
皇帝随从跟了过去,步辇压了下来,宫人跪得整齐等待她上辇。秦玅观却越过了他们,兀自走在宫道上。
宫人们面面相觑,方汀挥手,叫他们抬着步辇远远跟着,自己则领着两个侍卫紧跟着陛下。
颐宁宫邻着几所园子,景色静谧漂亮。
已是暮春,落花残败,风一吹便落满衣襟。
陛下发尾和肩头都飘落的梨花,方汀瞧着心酸酸的,想要快步跟上,帮她掸去,却再抬眸时瞧见了宫灯边的唐大人。
宫人藏在了葱郁的林木间。
唐笙小臂搭着披风,定定望着秦玅观。
秦玅观驻足,手腕垂落,衣袖灌满夜风。
只一个眼神,唐笙便觉察到了她眼底的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