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男人。
和妹妹流月长年与三叔婆玄茜同进同出不同,在玄印的印象里,流驹几乎没有在玄家露过面。
所以在流驹拦截玄印的档案之前,玄印甚至不知道流家还有这么一号人。
当然,依附于玄家的家族,流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流家有几号人,玄印本来也不知道,不关心。
若不是此次玄茜用流家兄妹咬了玄印一口,流驹其人就是立刻暴毙在玄印面前,玄印也懒得多看一眼。
不过毕竟这一口是咬下来了。
所以面前这个男人的资料,在数月前就摆上了玄印的桌案。
玄印回忆了一下资料,缓缓开口。
“青骢儿,值得吗?”
为了玄桓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赔上你竭尽全力的一生。
弯腰的男人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抬头。
他有多久没有听见这声“青骢儿”了?
流驹,流家主支,家主之子。
他的父亲格外爱重这个长子,早早为其起名为“驹”,那个木讷的男人以最简单的方式告知周遭的人——
此为我家千里驹。
但一切终结于那场星槎事故。
流驹在那一天失去了会慈爱地唤他“青骢儿”的父母,也失去了原本温情脉脉的家族。
流家不是贵胄,而是起家后攀上贵胄玄家的褐夫商贾。
商人重利轻别离。
流家的千里驹只能将自己装作一匹驽马,在冰冷的家族中小心地长大。
以免碍了某些人的眼。
于是“千里驹”成了前任家主过于爱子的笑谈,家族旧人们忘记了流驹幼时的聪颖,说着风凉话的同时,也放下了戒心。
流驹得到了最基础的保障,握着微薄的补贴活成了流家对外的慈善招牌。代价是将所学通通藏匿,不露声色,不显分毫。
流驹需要这笔补贴,因为他还要抚养父母给他留下的最大的遗产,他的同胞妹妹流月。
所以流驹将自己的才学和锋芒一同咽下,活成了灰暗的影子。
不过流驹相信这只是一时的。
万事万物都可能欺骗你,比如曾经许下永远陪伴之言的父母,比如曾经高声赞许的叔伯,比如曾经说不会放弃的家族。
比如地位、恩义、财富。
但你的能力和才学不会。只要你实打实的拥有,就不会轻易失去。
流驹这样想着,一边磨砺自己,一边等待那个时机。
他等到了。
那年玄家来使,使者传达了来意。
主支二十八代幼子走入台前,需要数名优秀的家臣。
流驹听见了家主对他儿子的窃窃私语。
“虽然同为主支辈分还高,但这位玄桓少爷生父早年间在内斗中落败,后来更是不明不白死去……”
“与其跟随这位玄桓少爷,不如等过两年二十九代那位更名正言顺的小少爷挑选……”
“以我儿资质,定能成为那位小少爷的心腹!”
流驹冷笑。
他们不会等到了。
且不说家主那草包儿子有什么资质可言……
这位捡了流驹父亲的漏的草包家主没意识到,玄家真正受万分重视的嫡系少爷,是不会在褐夫家族中挑选家臣的。
所以眼下其实就是唯一的机会。
一个脱离流家的泥淖,带妹妹离开的机会。
在那草包父子幸灾乐祸的眼神中,流驹站出来自荐。
他们笃定,以流驹平庸的才能,这自荐会变成自取其辱。说不定还会惹怒玄家来使,让流驹命丧当场呢……
彼时可不是他们容不下人,是流驹自己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