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上的泥土更加松散,像整座山又被翻了一次似的,和着雨水流下来,能把人的小腿糊上。
几人走得很艰难,原本半个小时可以到的地方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
大雨把一切都冲刷干净,留在这里的蛇血和尸体早就腐败然后被冲散,中间只有一个小小的坑,中间放着那颗嫫母的脑袋,两边飘零着几张碎屑,有一部分是替方淮曳挡过蛇的属于老娭毑的纸人,那上面的花纹被雨一淋竟然也没有褪色,反倒显得更加亮眼。
方淮曳蹲下身,将其余的碎片小心拾起来,一片片拼好。
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纸人,而完全拼好之后依稀可以看到背后写的一个翠字,两只眼睛同样是用了血点染。
而在竹林悬挂的丝线上,属于方娟萱的纸人依旧完好无损,哪怕被雨打风吹,依旧屹立不倒。
方淮曳抿了抿唇,抬手想去将它揭下,身后却传来一声提醒。
“小心——”
方蓉花指着她身后,眼疾手快将她拉过来。
方淮曳后知后觉回头,一尾体长两米的尖尾腹正从在她身后丝丝地吐着舌头,那身棕黄的花纹被雨打湿后难以言喻地亮丽。
尖尾腹没有什么攻击的意图,方淮曳站在原地同它对视。
一人一蛇对峙而立,过了许久之后方淮曳才跪下,朝它磕了个头。
“山神娘娘,”她轻声说:“您自由了吗?”
尖尾腹朝她游曳而来,方淮曳跪坐在地上没有躲。
方蓉花和方青月肉眼可见地紧张,可只见那条蛇最终只用自己的侧脸贴了贴方淮曳的额头。
很难相信,她们会在一条蛇的身上感受到温柔。
就仿佛真是怜爱世人的山神。
它被庇佑的孩子们坑了一遭,一切结束后它却依旧保有神性,怜爱它本就该守护的孩子,像母亲一样。
方淮曳闭上眼,抬手捧住它三角形的小头,也轻轻贴了贴,她哑声说:“这一切,都很对不起。”
尖尾腹吐了吐信子,用肥厚的尾巴裹缠住方淮曳的手腕,轻轻摩挲了一下之后便放开,向丛林深处游去,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
方淮曳目送着它,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这才起身,她分不清脸上的是眼泪还是雨水,但就这一刻,她最清醒不过。
“走吧,去医院。”方淮曳淡声说。
“去医院干嘛?”方蓉花小心翼翼地问,唯恐哪句话刺激到她。
“去确定一下粤娭毑和刘群芳的状况。”方淮曳迈步朝下走去,她擦了一下自己的脸,深深吐出一口气。
“你没事吧?”方蓉花和她并肩而行,担忧地看向她。
方淮曳的崩溃和无助只在池塘边和老娭毑家的后山时有所展露,再后来便一直是这样面无表情又冷淡的模样。
就是这样才令方蓉花她们担心。
人的情绪不发泄出来,暗藏于心,才是逼疯一个人的开始。
“我没事,”方淮曳说:“假如方之翠已经死了,我必须确定她不是白死,白牺牲。”
她眼底的目光理智冷漠到吓人。
三人一路下山,山下现在才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在讨论刚刚发生的事,方淮曳坐在车里,外头的话飘进来,她眼底没有丝毫波动。
“方喆养的那个到底怎么死的啊?”
“说是半夜喝多了酒被绊下去的,又说娟槐娭毑家的那口池塘有邪乎会吃人的,吓死人了。村里刚刚办完丧事现在又要办一场了。”
“那警察来了没啊?”
“方喆不让报警,说是不想她闺女死了还要被开尸,自己抱着回家了。村支书想了想还是报了派出所,警察过来看了池塘边的痕迹,说是确实是失足落水的。”
“那还是太可惜了啊,好好带个闺女到这么大,怎么就这么死了呢?今后可得让我们家的离那口塘远一点。”
“那现在丧事是怎么个办法啊?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