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等待我的戈多,但我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来。开始是等待,后来我发现等待成了一种习惯。”(摘《等待戈多》)
我厌恶等人,并且也从来没有过这种习惯。但人年轻时总是做过几件蠢事。祁昼便是我在十年前做过最愚蠢的事。
我曾站在偏僻、肮脏、混杂着劣质烟酒味的汽车站里,从白昼到黑夜,等了两轮。
最开始,我还尝试为他找借口。
我当时还是个行动力强的蠢货。于是,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我去了他家,发现他并不在。然后我悄悄去了他平日里每天常去的书店,想等他出门时偷偷再见一面,亲口问他。
然后,我看到祁昼。他推着自行车,神情和过去每一天一样安然平静,唯一的区别是,今天站在他身旁的不是顽劣散漫的我,而是一个梳着长马尾的女孩。
她是祁昼班里的同学,腼腆安静,很不起眼。我应该并不认识她,却觉得有种异样的熟悉。
然后……我忽然想起来了。
早在我和祁昼初遇时,我曾“见”过这个女孩。
——在我关于祁昼的第一个预言里。
在我第一个无关死亡的预言里。我曾“见”过原本的未来,应该是她摔倒在球场,祁昼会将她送去医务室,他们会朝夕相处,一起学习,一起考上名校……
我躲在阴暗的小巷角落里,看到女孩侧头对祁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祁昼似乎也笑了。
……
原来是这样。
我一开始就偷盗了不属于我的东西,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命运注定归于原处。
但我还是不甘心。我还是想问一问祁昼,虽然当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直到,我的喉颈处蓦然一热。
巷道深处有个黑影正在逃离。
刀太快太锐,喉部被人完全切开,十几厘米的伤,我竟才感到了疼。
估计又是父亲结的另一个仇家吧?我甚至堪称平静地想,居然也不问我要债要名单了,就这么直接割喉杀了我,应该是真的很恨吧。
我松开捂住颈部的手,低头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鲜血顺着我的指尖往下滴。
或许是担心我的尸体被认出,他还用石头狠狠地砸我的脸和头部。
我倒在自己的血泊里,滚烫的血还在不断从我的喉管中涌出。
祁昼就在我几十米外,一墙之隔的位置,此时我已将那些少年心絮抛之脑后,我只想活下去——我活下去,是我父母的遗愿。
我不想死,我想喊祁昼,我想喊他来救救我。我想告诉他我很疼。
我张开嘴,却像一条已经被开肠破肚的鱼,被割破的喉管发不出词句,只有含糊垂死的低声呜咽。
大量失血让我的身体在快速变冷,我还是挣扎着,在血泊中爬行着……祁昼回头了,向巷子的方向看过来。有一瞬间,我觉得他就要发现我了。
但其实都是垂死的幻觉。
事实上,女孩坐上祁昼的自行车后座,他们一起离开了。
在要死去的一刻,我终于意识到,祁昼没来找我,其实最合理的解释其实就是:他已经从我这里拿够了好处,我也替他挡了全部的灾祸。没了利用价值,谁会想和一个能预知死亡还会带来无尽麻烦的怪物朝夕共处?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还是不死心,真是可笑极了。
只差一点,我就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死在这座城市里。
但有趣的是,冒险救我的却是我父亲的老对手。看来,无论是人品还是感情都不属于简单的二元论。
离开这座城市前,我随便买了个两块钱的二手打火机,从衬衫内袋中拿出我和祁昼在挪威山顶的合影,让火舌舔舐它,让它灰飞烟灭。
这曾是我冒险费尽心思藏下的……属于周灼的最后一样东西。
这一回,我明明烧了有祁昼的照片,却再也没梦到有关祁昼的事情。
从此,我只能预知死亡。
纵使黑夜孤寂,白昼已焚。
——来自贺白的软面抄。
十年前,我曾在祁昼一墙之隔的地方死去。
十年后,我预言他会杀死我,因此,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现在,我已经下好了毒,他即将开车出门,我只需要坐在这里,等待他的死讯。
我看着祁昼关上门,背影消失在我面前。
无论是时间还是路线,一切都和我预期得一样完美,不……比我计划的还要完美。因为祁昼请假不上班,又决定去超市是临时起意。他用的理由又是“陪家人”,没人会想到我这个昨晚在酒吧出现过的服务生。
接下来,我只要清理干净我在这里留下的痕迹,离开祁昼的家,然后静静等待他车祸的死讯就好了。
我是说,我应该这么做的。
但事实上,我难以自控地打开门,喊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