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岁拘谨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捧着手机,找到了A市地方台新闻频道,指尖发颤,心跳如鼓噪。
由于管家叔叔没告诉他具体是哪一天的新闻,所以他就从十八天前的新闻开始看起,连晚饭都忘了吃,看了整整八个小时。
直到第十四天前的新闻——
“据本台记者报道,12月11日?,本市知名富商顾弘方唯一的儿子顾熠阑,于昨日?晚间在一场赛车事故中不幸身亡,年?仅20岁。
顾弘方表示,未来会将M国所有产业移回A市,增加大量就业岗位,为去世的儿子行善积德。
此次事故发生在M国郊区的私人赛车道,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
根据现?场目击者的描述,事故发生时,顾熠阑驾驶的赛车失控,冲出?赛道并撞上了赛道旁的护栏。尽管随即被紧急送往医院,但因伤势过重,未能抢救成功……”
十五个?小时的飞机,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苏泽岁惴惴不安,因为思索挽留措辞而没有睡过一会儿觉。
抵达顾先生的留学城市后,他又?花了三个?小时反复被路人拒绝,花了八个?小时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也就是说,他已经近三十个?小时没有休息过了。
他的脑袋像是灌了铅,每个?思维变得迟钝而沉重,拉扯出?无?尽的疲倦。
直到新闻冰冷的女声开始播报下一则新闻了,他才浑身一抖,眼前一晃,倏然反应了过来,刚才不是梦,不是幻觉,是现?实。
如果顾先生没有告诉他名字,如果这?不是权威的地方台新闻,苏泽岁或许还能骗骗自己,事情?还有转机,并不一定像他想?的那么糟糕……
就在他木然怔愣的时候,别墅的大门被人“咔”地打开了,带来霜雪的气息。
苏泽岁麻木的心脏被冷得抽动了一下,回光返照般恢复了些许生机。
他屏住了呼吸,转头朝大门望去。
但来者却不是他想?见的人。
管家叔叔推门而入,步履缓慢,轻轻关上大门,将门外肆意的风雪和?远处的圣诞歌隔在了很?厚的门板之外,打开了漆黑客厅的灯。
苏泽岁蜷缩着身体,抱住自己,冷得好像被关入了极寒的冰窟之中?。
他本以为,只要对?方还不讨厌自己,只要自己还在一步步往上走,就能和?那个?人顶峰相见。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阴阳两隔的结局。
他现?在心脏感觉不到痛,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好像身体并不难过。
但有过一次哥哥去世的经历后,他知道,现?在只是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过载的情?绪,等过几天,成百上千倍的悲伤就会像潮水一般将他吞没了。
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来救他了。
感受到管家叔叔轻拍了下自己的肩膀,苏泽岁张开软唇,目光空洞地看着面前桌上的几封书信,道:“他、他早就知道了。”
开口说话后,苏泽岁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到快冒烟了。
“嗯。”管家顿了顿,道,“不过他没想?过会这?么快。他本打算多写很?多份书信,安排好一切的。这?样无?论你说什么,都能应过去。可以回信慢一点,但至少保你到高中?毕业,等你成年?了,也能承担这?些了。但……唉,天不尽人意。”
看着管家叔叔悲痛欲绝的神情?,苏泽岁放弃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有再?问是不是“假死”,只是抖着声线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那些?”
“这?边本来就不安全。顾先生在这?读的金融硕士,他抵触被父母强制控制着继承家业,刚开始自残式放纵,故意让许多同族继承者、竞争公司抓住了把柄,受过很?多伤。
但他甚至、甚至乐在其?中?,我常常看到他拿刀划自己……
后来,遇到了你之后,他才有了些许再?活下去的想?法。
前段时间,他就在布局了,高度紧张,随身携带防具,睡觉都把枪压在枕头下,一日?只休息三四个?小时,全方位力挽狂澜,伤痕累累。
但由于前期暴露的漏洞过多,还是不出?意外地没法补住窟窿。在与同行交涉时,被人在赛车上动了手脚,就、就……唉。他桌上压了很?多文件,还有很?多事来不及没有办。”
管家捂住了脸,苏泽岁也坐在沙发上僵住了身体,口中?喃喃道:“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在他跟顾先生的交往书信中?,顾先生说过不喜自己的学业,也跟他提过不愿子承父业。但都是用的日?常聊天的语气,像是只是在无?奈地倾诉烦恼。
所以,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那个?无?条件给他带去光明的人,自己的世界还是一片漆黑。
因为害怕黑暗也吞噬了他,才一次次轻缓而不容置喙地将他往外推。
一直以来,在他心里,顾先生都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存在。虽然也会有生活的小烦恼,却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所以他难以置信,大脑久久不愿接受对?方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走吧,孩子。”管家无?声地哭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刚才去联系了房产中?介,这?栋别墅过几天就要拍卖了。走吧,我们一起回国吧。”
苏泽岁攥着桌上的四封书信,脑袋晕沉,木然地点了点头。
临走前,管家叔叔给了他一张卡,里面有五十万,是顾先生留下供他直到大学毕业的资金。希望他毕业后,能自食其?力,成为独立的人。
苏泽岁收下了这?张卡,和?管家叔叔一起坐飞机回了国,却始终没有用过卡里的钱,也没有拆剩下的几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