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谢玉翘的态度也坚决起来:“让大伯父想法子送瑄哥儿出去罢。二房只有瑄哥儿一个男丁,女儿家有女儿家的出路。我今晚过来,只求你帮忙写封信给庐陵王妃,和她提一提我——”
还要再说时,谢明裳抬手阻止,“夜里冲动,你回去想想。”
随即拉开帐子喊,“送五娘出去。”
兰夏和鹿鸣两个进来内室。谢玉翘脸色苍白地起身,举步欲走,倏地回头抓住谢明裳的手:
“我今夜来得唐突。无论允不允,莫告诉家里人,算我求你!”
谢明裳隔着纱帐道:“我知道五姐的心意了。但事关终身,你自己想好了。”
谢玉翘低声道:“来之前便早想好了。”快步出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兰夏送完人关门回返,嘀咕着:“五娘子三更半夜地过来诉苦,还以为要歇下,厢房才备好,怎么说几句话又回去了。”
谢明裳摇摇头。
五娘谢玉翘,虽说年纪比她大几个月,但性子绵软,又自卑于乡郡出身的口音谈吐,平日不怎么出门交游,见识的人太少,想法明显钻了牛角尖。
玉翘走后,鹿鸣催促赶紧睡下。谢明裳错过平日入睡的时辰,反倒睡不着了。
抱着被子,单手支颐,想了好久。
不知不觉时,夜色深了。
鹿鸣剪完灯花,担忧地摸摸谢明裳的额头:“娘子,出汗了。我看今晚先歇下,有事明早起身再说。”
谢明裳抱着被子:“有点冷。取个披风来。”
她捂嘴低低咳嗽几声:“庐陵王这厮喜爱玩弄良家女,后院妾室一堆,五姐还上赶着往他后院里凑。……她到底胆小还是胆大?”
越想越睡不着,又想起被人从高处窥探谢家的酒楼阁子。谢明裳在床里翻覆几次,倏然坐起身来,倒把鹿鸣吓得一跳。
“不睡了。出去走走。”
她起身披衣,叫上兰夏鹿鸣,三人提灯去前院。
大半夜的,耿老虎也没睡。带着三两个护院,面色冷肃地站在庭院当中
,直勾勾盯着远处阁子敞开的后窗。
两扇后窗虽敞开着,阁子里头无人,黑漆漆的,夜风吹动纱帘,偶尔晃动几下。
“自从傍晚亮了半刻钟的灯,之后三人熄灯出阁子,再无人出入。”耿老虎回禀说。
谢明裳仰头注视着后窗,“会不会凑巧?平日酒楼生意不好,这处边角阁子无人问津。今晚生意兴旺,连角落朝向的阁子也被客人包下,酒客随意开窗下望,望见了我家庭院。”
耿老虎一愣:“也有可能……”
“耿叔从傍晚盯守到现在?”谢明裳留意到耿老虎熬出血丝的眼睛,出声赶人:
“人不年轻了,少熬大夜。四十大几的人了,还当自己二十岁呢?耿叔赶紧回去歇着,叫年轻的几个守夜。”
护院们善意地哄笑起来。
耿老虎哭笑不得,嘴里咕哝着“四十岁怎么了,老子当年……”嘀嘀咕咕地被推搡着走了。
果然剩下两个年轻护院,退避到廊下值守。
谢明裳提着灯笼站在原地,眸子里带深思,继续仰头打量两百步外的黑黢黢的阁子。
凑巧,还是刻意?
往下窥探谢家庭院之人,究竟是偶尔路过的酒客,还是暗藏不可言说的心思?
其实只需多查看几日便有结果。
只可惜谢家现今最缺的,便是时间。
……
“娘子!”
兰夏忽地惊呼一声,抬手就要指阁子,“那阁子有——”
谢明裳从沉思里惊醒,反应极快地把兰夏刚抬起的手臂按下。
远处黑暗而幽静的阁子,竹帘卷起半截,露出窗边影影绰绰的薄纱。
有人影站在暗处。
借着黑暗遮掩,纹丝不动地倚在窗边下望。纱帘被夜风吹动,偶尔撞在那人身上,半途改变了方向,这才显出轮廓行迹。
“娘子,快走。”兰夏侧身背对着阁子方向,小声劝说:
“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我们瞧不见阁子里的人,他却不知盯娘子多久了。呸,登徒子无耻。”
确实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谢明裳手里还提着盏灯笼,暖黄灯光映亮了周围半尺地面,姣美的面容朦朦胧胧地映在夜色里。
谢明裳提着灯笼慢腾腾地往靠近院墙的草地走。
走出十来步,背身站去院墙下,忽地抬手把灯笼戳到兰夏面前,“吹熄了。”
“啊?”
噗~灯笼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