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遂作势扬首一喝,继而将锦竹纹云绣帕往嘴角一放,似沾酒水,实则觥筹中琼露不剩,后又悄然转身,借着身形手帕一丢,预先吩咐好的丫鬟趁众人不注意将手帕移走。司空馥又从阔袖中拿出条一模一样的帕子,佯装又擦拭嘴角酒渍。
司空馥滴酒未进,神色清明。
钟逐音执盏低笑,细细酌着浓醇的松花酿酒,缓缓抬眼,恰好与之相视,司空馥朝她狡黠地眨眨眼。
宴过半程,钟逐音悄然离席,一直暗暗注意着她的邵鸷也紧跟出去。
结果邵鸷前脚跟着出去,后脚就跟丢了。
她狠狠踩着地上的枯枝落叶,咬牙:“怎么跟丢了……”若是丢了这次机会,她该何时才能跟钟逐音再碰上?
懊恼之情瞬间涌上心头。
钟逐音从假山中不急不缓地走出,疏疏懒懒双手抱臂,笑道:“邵大人一直跟着我,所谓何事啊?”
她顿时大窘,一时之间只想快步离开,不过她又想着一定要把那件事解决,于是梗着脖子不看钟逐音,随口寻了个理由:
“这司空府有一处落水洞甚美,我想邀人一起去观赏,见前面有一人身影,觉得甚是有缘分,就想邀她一齐去,便连忙上前,但不知是钟大人您。”
钟逐音:“所以?”
她将背挺得更直:“你愿意和我一同去吗,钟大人?”
钟逐音饶有兴味地点点头。
*
通过邵鸷状似无意地在言语间抒发对几年前那件事的看法,再不经意表达她对钟逐音的欣赏,最后说自己有钟逐音这般完美的同僚,真是荣幸之至,每日上早朝因着能见到钟逐音大人,都狠不得立马就冲到金銮殿去,一整天都上朝。
一番恭维下来,她成功与钟逐音定好了下次去对方府上作客的口头之约。
其实钟逐音根本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那对她而言不过就是相对于大凡世间的一抹尘埃,早吹得没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要走进百姓生活啦
——
新人物:
邵鸷
司空馥,字兰芷
第6章六两银子
暮春。
相较于汴京一天的喧闹,陆南岐和她的随从们在忙忙碌碌几夜后终于快抵达目的地,于是在一处客栈歇息落脚。
陆南岐披着氅衣下轿,踩着潮湿的泥土走进客栈。昨夜里林间稀稀散散地落着碎玉珠子,此时空气里还残留着一股子腐朽的霉味,路面坑洼不平聚成的小水池宛如澹镜倒影着疏叶桠枝。
清风冽冽,客栈屋檐边上倒挂着的串串铃兰花也随风拂动,刹那间,陆南岐好似真听见了细微的玎玲声。
大堂中的食客寥寥无几,惟一抱剑侠客引起了陆南岐的注意,她的目光流连在那把重剑上。
见侠客敛眉望来,于是她对着侠客郑重地点点头,意在说明“带剑的大女人是最蒂的”,虽然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明白到她的意思,不过对方已将视线收回,她也就按照原先的步伐走向了掌柜。
她眉目舒展,面上一派轻松之色:“掌柜的,马厩在何处?”
脱离官场,她也卸了那身严肃气,在未考取功名之前,她本就是偏僻乡出来的人,村子里不乏金尽裘敝的人家。
掌柜爽朗一笑:“就在后堂嘞,你们要是找不着地,我待会带你们去。”
“好,多谢掌柜的。”她随后拿出几两银子,习惯道:“来三间天上号。”
加上她自己,一齐来到此处的是五人。
掌柜摇头:“贵人,咱们这穷山沟里的客栈可不分这些,都是一样的。”
陆南岐有些愣神,而后立即道:“那麻烦您安排三间客房便可。”
“好嘞。”
*
客房内。
陆南岐心事重重地躺在床榻上,怎样都无法安眠入睡,今日的药也还未喝。揽蘅替她熬好了药,就搁置在木质的桌案,因此屋内若有若无的漂浮着清淡的药草气。
厢房的隔音不是很好,牖户外淅沥沥的雨滴沿屋檐淌珠入函,滴答的雨声倒也不烦人。
她身上盖着从汴京带来的锦衾,这令她愈发辗转不得眠。
她回想着掌柜的话,自她连中解元、会元到如今任官,已然五载,难不成她当真成了自己以前心中唾弃的“何不食肉糜”的高贵人了?
这为其一烦。
其二倒也称不上烦。她虽体弱,却尤为爱剑,自偶然一次去了兵器室,自此便对重剑念念不忘,方才那侠客所拿就是重剑。
她吁然几声,随后起身将苦药一口灌下,拢灭了油灯,回塌入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