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再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恙,然后割舍,忘却,斩断所有的联系和关系,彻底成为陌路人。
但在宋涵眼里,李淇风说这样的话就很滑稽,说断就断,哪来那么多情深意长。
宋涵看着张邈远把他最后一颗扣子塞进扣眼,抬起头对着电话说道:“李淇风你就算了吧,你听见我声音就能肯定我没死了,见我干什么?”
“宋涵。”李淇风喊他,“这件事有我的责任。”
“你有什么责任?”宋涵对上张邈远的眼睛,“就因为我这腿为你受过伤可能延误治疗?”
李淇风没说话,宋涵又说:“当然实在要说,我不排除因为延迟发现时间,我昏迷的时间多了点,但总体来说我不认为和你有太大关系,我觉得这就是意外,只是张邈远他气不过,他觉得他,剧组,还有你都得为我的伤负责,但我真的不需要你对我负责,我们最好的交往方式就是彻底消失在彼此的世界,不闻不问是最好的。”
彻底消失,不闻不问,这是宋涵为他们这段关系画上的句号。
但李淇风像是难以置信般低声问:“你现在是这样想的吗?”
“不然呢?”宋涵拿没废的右脚尖戳张邈远的大腿,却被张邈远按住了,“我的世界不可能有你了,一点点角落都没有,死心了吗?没死我狠话还很多。”
也不知道他这段话拿句戳中的张邈远,张邈远竟然笑了,他抓起宋涵的脚裸亲了一下他的脚背。
有点痒,宋涵也就笑了。
那点笑意顺着话筒传到李淇风的耳边,李淇风抬头,视线透过空荡荡的客厅,落到对面的屏幕上。
宋涵走后的这一年,他没再换过电视,此时的这块屏幕上依旧放着那个人的影子,那里面的施暴者压得他跪在地上,他青春俊朗的面容在雨中泥泞不堪,一片模糊。
一切依旧,却又面目全非。李淇风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了,他拿着电话的手垂到膝盖上,界面显示通话已挂断。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没说没问,他压着自己别开口,但又在心底问了很多次。
他想问到底严不严重,多久能好,真的没有性命之忧了吗?
以及为什么,你的左腿皮肤为什么没有触觉,真的是因为那场车祸吗?
但为什么,你从来就没告诉过我。四年了,他竟然从不知道。
这几天的夜里,他总是梦到那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场景——
在那个保姆车的车厢里,他猛然睁开眼,就只能看到宋涵紧闭的双眼和他额头上虬结的青筋,他全身带着一股拔山超海的力量,用那样雷霆万钧的气势,紧紧地包裹住他。
在天地翻滚的混沌里,他甚至都没能喊出宋涵的名字,只能看到他微微张嘴,从咬紧的牙关里露出一丝痛苦的低嚎,然后宋涵的头发扫上他的眼睛,如千万根针一般地扎他的瞳孔。
痛极了。
当一切戛然而止,他再次睁开眼,就看见那个趴在他身上的人抬头看他,那个人带着涣散的目光张了张嘴,却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只能看着他一点一点,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的头无力地贴在他的胸口,让他的心跃起又坠落。
心痛极了。
如立在刀山火海。
在医院的那些日子,他总问宋涵,你疼吗?疼不疼?很疼吧。
宋涵摇头,说不疼,不觉得疼。
他又问,是因为药吗?为什么我不觉得疼啊,还是因为我这条腿保不住了?
然后他会在醒来的时候说自己做梦了,梦见自己没有腿了,两条都没有了。
接着他瘫在他怀里,闭上眼没了气息似的说,如果我以后不能跳了跑了,是不是就接不了打戏了。
但最后他又睁开了眼,说,也值,你活着,我也活着。
我们没死,我们就还能做很多事。
宋涵曾经那么爱他,把爱变成本能的去爱他。而现在,他却连问一句疼吗都得不到回复了。
真正斩断一切的不是宋涵的快意恩仇,是他的一念之差。
他让宋涵的心,逐渐变得像他的那块皮肤一样,麻木不堪。
他不要他了,他的全世界都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地,这却叫他不得不终身留一个角落给他。
那个角落是他的秘密花园,亦是他的潘多拉魔盒。
“天压着我!地却会接纳我的尸骨!”电视里的那个人发出最后一声嘶吼,“我未曾死!待春雨再临!魂游山川!看千万亩国土!仍是我华夏之地!”
枪声响起,这一刻,李淇风落泪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