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想起近日虎患,刘猎户连忙喊道:“侠士!近日城外虎患严重,一吊睛白额大虫为害久矣,最近频繁在官道出没,专食路人。听说前两日接取悬赏的围剿人马也都被吃了好几十人呢!您下山后还是绕路从西边进城吧!”
黑袍人闻言一滞,那白马旋即也是感应般驻足。黑袍人却也并不多言,只是道:“多谢。”再拍马背,白马又悠悠前行。蹄声依旧不紧不慢,错落有致,只是这次声音渐渐小去。
刘猎户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默默道了声小心,随后便前往黑袍人所说的地点。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黑袍人终于出了山,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官道。只是他却并不绕路,反是沿着官道直行。
他也不急着赶路,依旧只是环手于胸前,任由白马自顾漫步。白马轻轻喘着气儿徐徐前行,身后留下两串长长的蹄印。
果然,现如今官道上已不见丝毫人影。唯有那黑色的身影在一片雪白中显得尤为突兀,比黑中白更加刺眼。
不知又过了几时,白马渐渐不安起来。黑袍人心道:“那猎户当真没有骗我!”他知道是虎兽在慢慢接近了。
于是他下马将白马引到路边停下,不断安抚。终于马儿安静下来,只是还在轻轻低鸣。
前方,那只硕大的黑白花纹老虎再次现身,迈着步子直直朝着黑袍人走去,目露凶光,张牙吐息。
黑袍人却并未有丝毫慌乱,他十分冷静,甚至冷静得麻木了,仿佛早已见惯了危机与生死,早已将其置之度外。他右手按剑于马背,目光平静,眼神中带着漠然,直视着虎兽。
双方都蓄势待发,希望一招置对方于死地。
虎兽缓缓靠近至五十来步,终于是按捺不住,陡然加速飞奔,直扑向黑袍人。
黑袍人闭上眼,依旧静止不动,伫立等待着,等待着出手的时机。终于,他睁开了眼,左手拔剑而出,脚蹬地面,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借着反冲力腾空飞向虎兽。
只是一剑,快到极致的一剑。毫无招式,毫无技巧,唯手熟尔。
黑袍人仰面自虎兽身下交错而过,悄然落地,身上没有丝毫血迹污渍。那虎兽则是重重跌落在地,连连翻滚,最后倒地嘶吼不起,殷红的内脏洒落一地,鲜血将雪地染成妖异的红色。那是死亡渐临的颜色,从鲜红到灰白,最后只剩无尽的黑暗。细看下,只见虎腹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随着剑锋一滴鲜血滴落,黑袍人收剑回鞘,径直返回白马处,从马包里抽出一柄闪烁寒芒金色弯刀,将尚在喘息的虎头砍下,用粗布包裹住别在马背,随即跨马而去。
另一边,张士朝碍于除虎害失败的心虚,只忙于殷切招待州府督察官,对虎患相关只字不提。督察官也乐得享受,见时候未到,也丝毫不提虎患一事,只是借着巡视沂阴县的民情的由头四处玩乐,倒是好生快活。
二人在下级的陪同下,正坐于茶馆听戏。
听得兴起时,忽有军士暗暗来报,称虎患已除。县丞急忙将张县令请到边上,将情况一一上报。张县令大喜,赶忙小声吩咐县丞开城接待,随后又回到座位陪同督察官听戏。
督察官见得张县令喜形于色,自知是虎患相关,当下却并不提及,待得戏曲唱罢,方悠悠问道:“今日一番视察,果见县令大人治县有方。只是不知近日那虎患何如?”
张县令连忙答道:“虎患已除,万事皆安。有知府大人与您的督勉,行事自是水到渠成。”
“如此甚好,那此刻前去看看那虎尸?”
“自然自然。”张县令随即恭敬地在前引路。一众官员当下便转向朝县衙走去。
且说那黑袍人到得城门,见城门紧闭,一副戒严之景,森森然冷意扑面而来。
城墙守卫见有人来,连连喊道:“近日虎患危急,县令大人下令南门戒严,你速速从另门进城去吧!”
黑袍人只是将虎首抛下,朗声道:“虎兽已除。”
守卫定睛俯望,果真是虎兽脑袋,惊得连忙派人上报。
不多时,城门大开,县丞亲自来接引黑袍人到县衙去。
黑袍人到得县衙,县令一行人却还在茶楼未至。而县丞也只是言语上嘘寒问暖,并不见谁来问及虎患一事。
他等得不耐烦,本想一走了之,转念想起前些日已经喝空了的酒葫芦,以及县丞提起的赏金,还是不得不按下心来。终究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等至太阳西落,县令才引着督察官晃悠悠而至。一行人一进县衙便被那虎首的血腥味呛得直捂鼻子。
督察官一行来到堂前,打量着眼前身着黑袍之人。身旁一属官抢先呵斥道:“大胆!见到府官,为何不跪?”
黑袍人轻瞥一眼,锐利的杀气直刺得那属官踉跄不已。
督察官也是心惊,又瞧见其脚边鲜血淋淋的虎首,强压住干呕,连忙说道:“杀虎英雄,可免俗礼。”
张县令深知江湖人士的心性,忙打圆场道:“多谢侠士勇除虎害,保我沂阴百姓平安!请受本县令一拜!”说罢便弯腰作揖。
黑袍人却是看都不看一眼,他虽受困于钱财,却并非是个“摧眉折腰事权贵”的人,只是冷声道:“过奖了,我只是听闻那悬赏,为钱而来。”
张县令也是听出其话外意,忙道:“赏金自是一分不少,有府官大人在此,岂会寒了英雄之心?”
督察官听得张县令拍自己马屁,心中稍喜,也是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
张县令继续道:“虎妖一除,我县百姓欢歌载舞,侠士英勇事迹也被津津乐道,全民都决定今晚要大摆宴席犒劳侠士,不知侠士能否赏光出席?待宴会过后,明日便备齐赏银,送予侠士。不知意下如何?”
张士朝不愧是官场老油条,言语间尽是吹捧。
黑袍人自然知道这所谓宴席怕是给县官搜刮的由头,便道:“不必费此周折,我只为赏钱而来,得金便离。”
张县令并不死心,继续问道:“还不知侠士如何称呼?”
黑袍人语气渐渐不耐烦:“我只喜游历四方,逍遥自在,名号自不重要。大人们还是快些放我离去吧!”
话已至此,县令只得差人取来赏金。
黑袍人取过赏金便悠然离去,口中吟诵着“腹无点墨,胸无丘壑,怡然自得”,只留下众人对着虎首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