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燕常沉吟片刻,便说:“那便如此,还是武解罢。”见他貌似不忍,便笑着说道:“纵然双目能视,哪里有性命要紧?还是先保命得好。”
见骆钢仍是犹豫,似是不以为然,便又说道:“便是留着双目又能如何?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死在眼前,却连相救都不能够麽?”
骆钢看他良久,终於答应了他,为他施针逼毒。
此一次从鸾鹫山归来,他的双目已是大不如前,视物极其模糊,只是他倒早有预备,在山里寻了一根榆木枝,削好了做拐杖一般,行走几日,便慢慢的惯了。
只是柜中空无一物,饥饿难捱,不免出门去,寻些吃食回来果腹才好。
况且他不是只身而归。
他在路上,还拾得了一个人。
他从鸾鹫山归来,还是不曾忍住,又去桃源看了一看,回来的路上,便被倒在路上的一个人绊倒了。
那时夜色已深,月光虽明,於他却毫无助益。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脚下那人仍旧紧紧的蜷缩成一团,动也不动,心觉有异,便半蹲下去,摸索着抚到此人面上,手指放在他鼻下。
这人倒是仍有呼吸,只是气息异常灼热,何燕常见这人是生了热症,犹豫片刻,终於躬身下去,将这人抱起,带了回去。
此处一向罕有人迹,这人若不是病得糊涂了,只怕也不会走来。他身上褴褛,摸着彷佛乞丐一般,怕也不是什麽江湖上的人物,何燕常见他额头滚烫,早已昏迷不醒,也不知怎的,心中竟生出一丝恻隐来,想,便是救他一命,又有何妨?
於是竟然将他抱了回去,又把木床让与他睡,自己却取了夹子,去山中寻些可以入口之物,勉强果腹。
何燕常去山里放了夹子,又捉了几只野兔,拣了些乾柴回来,便拿了削好的木剑出门去了。他如今内力已恢复了有七八成,每日都去林中练剑,练到满身汗水,才去溪水里胡乱的洗上一洗。
他如今便是能看见,也同瞎子一般无二了,不过是眼前有个影儿罢了,哪里看得真切?
不过他倒是不大在意,连衣裳穿在身上也不甚讲究,不过胡乱的系上就罢了,也不管歪与不歪,穿反了不曾。
只是双眼变得无用,耳力却彷佛比从前好了许多,极高的树枝上有鸟雀一跳一跳的,他也听得极真切。
半空中之中有甚麽极轻的物事落了下来,或许是一枚树叶,或者是一朵花??
又或者,听起来彷佛是一片轻羽。
何燕常闭着双眼,只觉得心里极静,极空,却极安逸的一般。
他缓缓的送出剑去,然後屏住呼吸,伸手去摸剑尖,果然被他摸到一片羽毛。
剑身粗糙,还有木刺,何燕常毫不在意,胡乱的舔了舔被刺破的手指,心想着,下一次去见骆钢,便不必再回来了,径自去教中便可。
等他练剑回去,被他救回那人早已醒来,见他推门,便坐起身来,似乎有些防备,只是却没有动作。
何燕常只模糊的看着他坐起了身,便说:“你好了?”
那人只是看着他,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得,只是不说话。
何燕常走得又渴又热,便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大口的喝罢了,才又说:“你怎麽一个人睡在野地里?若不是遇着我,只怕早就落入野兽腹中了。”
那人一直在紧紧的看着他,何燕常察觉得到他的目光,只是看不到罢了。
他喝罢了,便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嘴,才又走到那人面前,有些好笑的问道:“我救你一命,你连个谢字都没有麽?”
那人竟然颤抖起来,不自觉般的摸了摸脸,僵了一下,半晌才说:“多谢??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他的声音沙哑可怕,犹如老鸦一般,何燕常皱了一下眉,只觉得这竟然丝毫不似人声,便问他,“怎麽,是家中走了水麽?”
那人沉默许久,终於说道:“是,家中失火,被烟熏的久了,所以嗓子坏了,只是侥幸留了一条性命。”
何燕常轻叹一声,便说:“休要难过,哪里还挣不到一口饭吃?”
那人颤抖得厉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何燕常心里可怜他,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休要怕,我这里还有些银两,等你好了,都送与你。”
那人手下顿时用了些力气,将他狠狠的抓紧,却又急忙的放开,有些仓惶的问道,“只是,只是却不知恩公姓名?”
何燕常初时只觉得他有些好笑,可见他问起自家名姓,却顿了片刻,才说道:“我姓何,叫做何剑。”
说完又问他:“你呢?你却叫做什麽?”
那人彷佛失了力气一般,竟然松开了手,只是口中却没有丝毫声音。
何燕常见他这样,反倒有些好奇,问说,“怎麽?难道不好告诉我知道?”
那人双唇微微颤抖,许久才低声说道:“倒真是巧,在下与恩公同姓,也姓何,只是单名一个林字。”
一下a
“哦,”何燕常便笑道,“怪道了,难道当真有缘的不成?哪个灵字?”
何林紧紧的看着他,半晌之後,突然口气很冲的说道,“双木林!”
何燕常对他焦躁的口气不以为意,伸过手来探他额头,然後满意的吩咐道,“既然不烧了,便去把水烧上,再把院子里那两只兔子扒了皮,然後下锅煮了。”
何林僵了一下,半天才说:“我不会。”
何燕常失笑起来,把他推下床去,自己舒舒服服的睡倒下去,闭着眼说:“自己琢磨罢,反正我是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