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鑫只好收起牢骚,替他准备。
可等到后来,杜鑫终于觉出不对了。
都到正月十五了,傅玉声还每天都去鼓楼医院,雷打不动。他跟了少爷这些年,还没见过少爷待哪个朋友这样殷勤呢。
南京的小报上也开始不时的拿傅玉声的事做起文章来,说傅玉声在追求陆家二小姐陆少瑜。杜鑫不识字,原本都不知道。是他去戏院拿票的时候路过医院门口,正好看到少爷出来,一群小叫花围着他转圈,又跳又唱。”俊郎官,病娇娘,不知何日配成双!”
傅玉声被他们围着不放,却似乎并不以为意,笑了笑,掏出钱来,散给他们。
杜鑫吃了一惊,跑过去,帮他掸身上的土,抱怨道:“少爷,这是怎么回事呀?”
傅玉声没料到他会过来,也吃了一惊,就笑了笑,说:“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怎么还问?”又说:“谁让你过来的?”
杜鑫听得糊里糊涂,可他看到傅玉声给他使了个眼色,便应了一声,说:“大少爷叫我过来找你。”
等两人上了车。傅玉声才露出倦色,见他一脸的不解,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说:“你小心一点,最近到处在抓共党。你那个上海表哥,要是没事,不要同他联系。”
杜鑫去年被警察局抓起来关过一次,自那之后,胆子变得比老鼠还小。听了他的话,吓了一跳,说:“少爷,我好久都没见过他了呀!”
傅玉声安抚他道:“总之小心点的好,你这些日子也不要出去了,有什么事就叫他们去办吧。”
杜鑫亦喜亦忧,心下也有些惶惶。
等过了正月,陆少瑜出了院,傅玉声便时常陪伴她出席些酒会宴席等。两人出双入对,报纸上越发肆意飞扬的将他们两人的事情写了起来,杜鑫虽然不看报,却也有所耳闻。有张小报又将大都会和四川北路的旧事翻了出来,添油加醋的写了一出波折起伏的恋爱故事,简直可以当做一部小说来读。
写道陆少瑜曾追求傅玉声被拒,陆少棋也因此同好友闹翻,所以才有大都会枪击一事。之后陆少瑜代弟赔罪,两人渐渐相熟,傅玉声也对她萌生爱意。可惜他向来风流成性,名声不好,陆家对他很是看不上,不许两人私下来往。傅玉声情场失意,避走上海。陆少瑜因此饱受相思之苦,渐渐一病不起。陆少棋因此赴沪,以枪相逼。又说傅玉声这次回到金陵,便是要向这位陆小姐求婚的,只是不知故事结局如何。
杜鑫听得简直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跑回去同他家少爷一说,傅玉声却说:“快了。”
杜鑫不明白,问他:“少爷,什么快了?”
傅玉声在心里叹了口气,同他说:“不是你说的吗?说若是快的话,我年后就成亲。这不是被你说中了吗?我与陆小姐,就快要成亲了。”
杜鑫结巴了起来,说:“少爷,你同她,她,真的要成亲吗?”
他想,这报纸上都在胡说八道,怎么还被他们说中了,难道少爷当真向这位陆小姐求婚吗?
陆家的这位小姐,他其实也没见过几次,可他一想起那位飞扬跋扈的陆公子,就忍不住要打哆嗦,想,少爷这是着魔了,娶谁不好呢?偏偏要去陆家的人。
其实傅玉声心中苦恼之极。
陆正忻派人来接他,其实只同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先是告诉他:你们傅家在码头的货柜,已经被戴胜荣的人查封了。里面俱是烟土,码头的伙计也已经招供了,这件事不大好,我已经替你们压下来了。
傅家码头上的货柜清楚明白,怎么会与烟土有丝毫干系?傅玉声没料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颗心霎时间沉到了底。
陆正忻又说:“听说你以前同少瑜很要好。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必瞒着我。如今是新社会了,讲究自由的恋爱。若是你们两个情投意合,难道我们老人家还会拦着你们不成?少棋也是,还不大懂事,总是太胡来,为难了你罢?”
傅玉声听得糊涂,不明白为什么会牵扯到了陆少瑜。
陆正忻又说:“少瑜这个孩子,性子执拗得很,读书读得多了,反倒糊涂,丝毫听不进去人劝。如今又病了,只知道生闷气不理人。你若是方便,也去看看她,替我劝劝她,你同她要好,说的话她听得进去。”
他说得和声悦色,也不像是要撕破脸的样子,傅玉声只好也应下了,同他一起去了医院探望陆少瑜。
等傅玉声去得多了,心里也大约有了眉目,才知道原来陆家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大约是因为那个黄阜平把陆少瑜供出来的缘故,就连医院里也有人盯着她,傅玉声问过她,才知道并不是陆家的人。
只怕是黄阜平所说不假,不然只凭着他的一条口供,如何要把陆家的二小姐看得这样紧?
他后来也问过叶瀚文,才知道陆少瑜共党的身份果然是坐实了,陆家想必十分的头痛,只是不知为何要出此下策?
陆少瑜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很好。她在医院里说是养病,实际是坐牢一般,连正经些的报纸都不给她看。她保得住性命,却失去了自由。
陆少瑜只盼着他他天天前去探望,好带份报纸给她瞧瞧。陆少瑜有时也拿小报上的消息取笑他,傅玉声同她熟识起来后,知道她是个落落大方,不拘小节的人,关于成亲的事,两个人还正正经经的商量了一番。
若是两人成亲,陆少瑜便可以随他前去上海,陆家也会稍微放心些。陆家的人将她关在医院里,就仿佛笼子里关着一只金丝雀。虽然衣食不缺,可陆少瑜却总想要逃脱,傅玉声对于成亲这件事虽然也有自己的考虑,却也十分的君子,许诺她两人只做名义上的夫妻,还答应她,不干涉她同朋友的交往,这些都让她十分的感激。她说:“过一两年,我就登报同你离婚,那时你便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