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赵宝珠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是的。”
叶京华皱了皱眉,还想再问,赵宝珠却咬了咬牙,忽然抬头道:“算了,二哥哥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吧!”
说罢少年便转过身,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叶京华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皱起了眉,琥珀色的眼眸渐渐沉了下来。
自赵宝珠回京之后,他虽然时常将人带在身边,却也没有限制他的出入。有时赵宝珠要去找那群在叶京华看来举止有些轻浮的少年去玩,他也从未阻拦过。
现今一看,或许还是他太轻率了。
叶京华眼眸中闪过微光,嘴角略微向下撇,抬眼看向四周噤若寒蝉的下人,冷声道:
“要是再让我看到一次,你们就都去东屋报道。”
众下人打了个寒颤,纷纷垂下头不敢说话。东屋是叶府专门处理犯错下人的地方,进了那里的人大多不是被发卖就是直接逐出府去。下人们被吓得不清,又知道这位二少爷不喜吵闹,也不敢求饶。宝珠少爷年纪小又好说话,他们的确是太松懈了些,今日看着少年在池塘边儿玩也没觉着有什么,谁知道人差点掉下去,还被二少爷抓了个正着!?
叶京华很快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了西厢房。
待他离去,众下人才敢松了口气,背上都是一片湿冷的汗水。
看来今后伺候宝珠少爷必要打起十二分警惕才是!
下人们虽被吓得不轻,却没多怨恨,这位宝珠少爷人如其名,被叶夫人和二少爷两位主子捧在手心里宠着,伺候他可是比伺候那些后院里的庶子庶女都还来的体面!下人们都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好好伺候赵宝珠,许能让他在不近人情的二少爷面前美言几句,他们这是眼见着宝珠少爷笑,二少爷就笑,宝珠少爷不高兴,二少爷就挂脸,赵宝珠的话比谁的都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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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珠不知温柔如水二哥哥在他人面前是一副怎样的面孔。次日,他又去郊外找了那些武官子嗣的朋友们玩耍。
少年们见他来了,很是高兴,将赵宝珠团团围在中间,商量着要去郊外的草场跑马。
赵宝珠听了赶忙道:“不行,今晚叶府上设宴,我得早点儿回去。”
众少年一听就不高兴了,纷纷道:“怎么又要设宴,他们府上宴会怎么这么多?”
还没等赵宝珠回答,就有人嗤笑出声,嘲讽似地道:“人家那可是宰相府,你以为是如我们一样的乡野村夫?排场大着呢!”
赵宝珠听着他们的语气蹙了蹙眉,辩解道:“你们别这样说,这都是为了给我们接风洗尘,叶家人很好的。”
谁知众少年听了更酸歪了,醋道:“当谁不知道那个叶二公子天天带着你寻花问柳?你别是醉倒在了温柔乡,都不记得我们兄弟几个了吧?”
赵宝珠一听就急了,瞪大了眼睛道:“你乱说什么!什么寻花问柳——”
少年笑嘻嘻地道:“什么醉仙楼,楚琴馆,这个画舫那个戏台,你敢说没有貌美的姑娘?”
赵宝珠被他们说得满脸通红,羞得说不出话来。叶京华是带着他到了许多地方去玩儿,可是都只是去吃饭看风景的,哪里有什么姑娘!之前连别的画舫上栽了歌姬叶京华都要捂他的眼睛,命人将整条河都清空了才带着他去坐的画舫。
众少年看着他害羞,更大声了起来:“宝珠害羞了!脸好红——”
赵宝珠恼羞成怒,扑上去就要打人:“不许你们乱说!”
这边儿的少年们闹成一团,没人注意到一架蓝顶小轿正停在街尾的转角处。马车上,驾车的方勤微微蹙着眉,转头低声朝轿子内道:“少爷,这些少年口无遮拦,需不需要我过去警告他们一下?”
轿内,叶京华眉目低沉,闻言略抬起眼:“不必。”
他们今日未乘有叶府家纹的轿子,停在不远不近的隐蔽处,正巧能听到诸位少年说的话。
赵宝珠扑上去与少年们打作一团,几个少年东躲西藏地避开他的拳头:“好了好了,不闹了不闹了,我们都打不过你!”
谁不知道威猛将军的嫡子天生神力,是军营里头有名的小霸王。
赵宝珠冷哼一声,这才停下动作,没好气地说:“在乱说,小心下回围猎我让你们一只兔子都打不着!”
赵宝珠的骑射是太子手把手教的,在这些武官子嗣中也是拔尖的。众少年听了,赶紧纷纷求饶。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道:“说起来你终日和那宰相家的混在一起,都好久没跟我们去过草场了,开春就要武举初试,你可别退步了考不上啊。”
不远处,马车内的叶京华听到‘武举’二字,眉尾一跳,蓦地抬起眼来。
另一边,赵宝珠听了这句话,忽得一顿,神情变了变,不仅目光有些躲闪,表情也有些犹犹豫豫的。
发问的少年见状,惊诧地挑起眉:“不是吧?你别告诉我你不走武举了!”
众少年闻言也很惊讶:“不是吧赵小宝,你不是天天说要成为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吗?”
赵宝珠闻言,猛地抬起头,试图辩解:“不是的!我——”他想说什么,然而在同伴们的注视下又闭上了嘴,咬了咬唇:“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们想得哪样?”最初发问的少年有些生气了,盯着赵宝珠恼怒道:“你才跟着那姓叶的几天,就被他忽悠成这样!张口闭口都是你那二哥哥,太子殿下对我们的好你是全忘了——”
“太子殿下可是军功累累的储君!”
那少年似是气得狠了,口不择言起来:
“那姓叶的算什么?就是一个酸歪书生,如果没有那个宰相爹他什么都不是!”
少年抬高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远方。
马车前,方勤微微睁大了眼,接着面上浮现出怒色。
马车内,叶京华眉尾一颤,冰白的面孔隐在暗处,神情无比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