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客气了,你我两家世交,又算是邻居。如今大帅去了,贤侄有什么话,尽管开口。”倪二老爷笑道。
父亲在世时,扬倪两家井水不犯河水,杨家是官,手握龙城军队和生杀大权;倪家是商,龙城的买卖上至银行票号工厂,下至当铺杂货铺,处处可见倪家的产业。
如今杨大帅一死,倪二老爷仿佛客气了许多。
照顾了一圈,副官来到汉辰身边低语几句,汉辰忙向三叔公和姑爹告个假,急匆匆向书房去。
省厅几位父亲生前的老人皱了眉头对他抱怨说:“明瀚呀,你快拿个主意吧,这军饷发不出,可是大事,会兵变的。可厅里没钱呀,哪里还有能调配的钱?就是税收上来要去建堤坝的钱都不够呢!”
秘书长老覃一张枯木般褶皱的瘦脸,小眼睛挤在一处,发愁时更是显得头小身子长,抱怨说:“唐军长找我来闹,我该如何办?又不是我吞了账款!”
汉辰一边安慰他,一边查看账目。
“大帅留下的款子,能有的,怎么这么少呀,这才十七万。”老覃问。
汉辰在屋里踱步寻思,叹气说:“家父过世前,曾经说过,近年来龙城军政都是入不敷出,军饷是年年发愁。不过挤一挤,也就渡过来了。如今杨家的宅子固定的家底,加上账目上能动的款子,也就不足十万,其他地方能调配一下的,有个几万,怕是能凑到,也就三十万的款子。相距甚远呢。”
“按说呢,这龙城上上下下都是杨家的,我们这些老人,不过是为杨家看仓库拿钥匙的。主人说这买卖做,我们就尽职尽责,若是主人有什么难处要关张,我们也没什么异议。”
汉辰似乎从老覃的话里听出些什么隐意,问他说:“您的意思是~~”
“少帅,能不能再想想,看从哪里还能挪动些款子,先把眼前的饥荒渡过去?”老覃诚恳地说,一脸陪笑,汉辰的脸渐渐阴沉,他无奈地笑笑说:“家父手中的账目,汉辰不过近年来才接手,之前覃老叔替先大帅打点一切,龙城账目上到底有多少,想您是最清楚不过的。”
老覃叹气说:“我就是说呢,几年前,和欧阳东打仗那阵子,龙城金库富足,七爷回来还带来了一笔钱,那时候老帅还张罗了去美国买债券。啊,就是四少爷张罗弄的。可是,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钱就越来越少了。不然,少帅去问问四少爷,海外是不是存了钱,大帅应急的?”
汉辰摇摇头说:“我可以去问,但大家不要指望,还是想想可行的办法。前几天,四弟来电报,说那么形势不好,经济萧条,杨家的资产缩水,他急得都无暇回国奔丧。”
不了了之的谈话,送走了众人,汉辰的副官小贺探头探脑地左右看看无人,气哼哼地对汉辰说:“少帅,你还听不出来吗?最近这些家伙都在议论呢,说是少帅借了老帅过世的机会敛财,把龙城账上的钱都偷偷的做掉了,放到海外去下蛋了,这些人这才来闹事的。”
一种无名的委屈冲上心头,汉辰咬咬薄劲的唇,无比的愤慨又无从发泄。许久,才低声问:“倪二老爷可在?我想请他来叙话。”
开口借钱难
倪二爷抽着雪茄烟,洋买办出身的他喜欢一身西装笔挺,留这两撇小胡子。只是身材是枣核型,脸瘦腿瘦,可惜长个将军肚,让人看起来身材很奇怪。
汉辰记得玉凝说过,她叔父自幼就暴饮暴食,睡觉没个规律,最喜欢吃糖,所以周身的养料都集中在肚子上了。也有人说,倪二爷满腹的心思,心太沉太大了,所以胸腔装不下,都坠到了肚子里。
“倪世伯,小侄请世伯过来,是有一事相求。”汉辰直言不讳,倪二爷用食指轻轻叩叩夹在指间的雪茄头上的烟灰,忽明忽暗的烟头星火在黯淡的房间内显得耀眼。他说:“明瀚世侄,可还是为了东鑫银行和智睿银行贷款的事?若是为了此事,可以跟我的代理谈,不是他正在和你们接洽吗?”
汉辰点点头,想是倪二爷来这里的路上就已经做好的盘算,不愧是商人。
“世伯所言不错,侄儿就是为了此事。但是何代理说,这个十三个点的利是贵号一定要收的,您是知道的,所借的款子,是军队的粮款,不像是对外方高利贷做买卖,有利可以返还。所以,能不能考虑只是借款,一年后一定返还!”汉辰诚恳地请求,倪二爷却摇头叹气说:“贤侄,不是老叔不肯帮你,你看看,你看看如今我这点家底。那年龙城整顿经济,偌大个龙城,不就是抓出我这几个号子放贷太宽,利又厚,快赶上高利贷了。我一怕呀,就让他们把号子挪去了上海,龙城这边的,嘿!聋子的耳朵,摆设罢了。如今你来借款,还是这么大一笔,你让老叔哪里去给你找去呀?啊?”
“世伯,此一时,彼一时,也是龙城当时对西方的经济和这些银行的运作多有不懂,那些本地的钱庄银号才联名来告倪家的银行。”
汉辰理屈,记得那似乎还是七叔在的时候,父帅执意要封倪家的钱庄,七叔极力劝阻,即便是这样,也难改变父亲的一意孤行,毕竟这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不想倪二爷一直记仇。
“世伯,军队保的是整个龙城的安危,也包括倪家在龙城的工厂商号。”
汉辰的话被倪二爷摆摆手打断说:“杨少帅,你的话老夫明白。只是倪家早就担心战火会烧到龙城,早早的将在龙城的产业撤离。当然~”
倪二爷扫了一眼汉辰笑道:“我知道,玉凝那丫头动了凡心,留了些厂子没有搬走,去稳定经济,我不同她计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