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灼烧的火焰在他梦里出现过很多次。
入目生温的,不可触碰的。
间或坐在船波乱荡的窗前,一腿支起,一腿垂落,膝盖往下的那一截收至精巧脚踝的美妙弧度,就在裂开的赭红袍裾处露出,惬意轻晃。
间或出现在他的床边,撑颐小憩,闭上了那双流光四溢的眼睛。于是,从她鬓边落上他指间的一缕长发,就可陪他捧书读过半晌闲暇。
哪怕不及旁人心肠慈善,在随心所欲的梦里,他到底是个守礼人。
——
今安在日月更替的熹白中回到定栾王府。
府院里经历一夜的惨烈洗礼,干戈横乱,空气中弥漫着未消的血腥味。
在这一夜间,燕故一揪出了数个细作。有的是这次猎场有直接干系的,有的是连带暴露牵起的。
瞧上去,有几张已经看了两三年的面孔。
面如死灰地低着头颅,其中一个犹自挣扎着唾向今安。
“妇人之仁,沦落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任人宰割,毫无志气,不若把你的位置让给其他人当!”
卫莽当即一脚踹上去:“放你娘的狗屁!”
那人被踹得眼歪鼻斜,侧头呸出口中血沫,往日恭敬的一双细眼爆出狠厉:“难道不是吗?我们跟着她从北境来到王都,吃了多少苦头,本想能挣个高位一辈子富贵,结果损兵折将到头什么也混不上,还落得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你有没有良心?扒开你自己被屎糊了的脑子,好好给老子想一想,你还记得当初是谁把你从那一堆尸山里带出来的?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没有王爷救你,哪有你今天在这里叫嚣的份!当初怎么不让你死个干净!”
卫莽快气疯,上去几脚踹得人埋头吃灰骨头乱响,被燕故一拦住。
男人混不在意地笑了几声。能做出这事,他早已将自己得到失去的掰扯个干净,问心无愧地:“我自然是记得。可我这么多年的尽忠职守也尽够了!”
“你错了。”这一句止了两人间的纠缠。
今安走到男人面前,看着他道:“你这三年的尽忠职守,可不是平白无故给本王的,你换来的是正四品武校尉官职,还有你家人一世的衣食无忧。”
哪有人能占尽这世间一切便宜呢?
坐在高位时,一切恭维效忠呼拥而至,捧上的赤诚义气多得随手拈看都是夺目生辉。
而当从高位跌下后,光明褪去后的阴影一定便会反噬。
已经比她预想中的好上许多了。
对上她漠然的目光,男人原本一直倔强扬起的头颅慢慢低了下来,他垂着青肿眼皮,满腔意气好似在这冰水浇头中冷却消散了。
他不是不念恩,但是人往高处走。他在这里看不到前路,争和不争一念之间,逐利的天平为他背叛加上了一点尺码,然后就走到了这一步。
“本王很佩服你的勇气,却也惋叹你的愚蠢。你若是真的聪明,就该藏得更久一点、深一点,等到本王对你完全信任,什么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你当年说的效忠没有做到,那么你被我救回来的这条命——”
男人不及再辩解什么,陡然瞠大双目。
寒光一闪,在空中扬起阵血雨。男人颈间裂开一条深深豁口,血泡咕噜咕噜着像砧板缺氧的死鱼吐出的。他目眦欲裂,眼前颠倒个天地,重重磕倒在凉地上。
含恨不肯闭的视线中,血液沿着银白剑尖往下滴,滴答滴答,溅湿了小片干净的青砖地。随后被黑底长靴踩上,走动间带起黏腻的红线。
今安环视院中所有人,“本王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错过今天,地上这个人就是你们明天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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