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好了,问题来了。
&esp;&esp;“你为什么同意了这个游戏?”
&esp;&esp;追加的规则让周知悔收敛了沉默的频次,却突然提起一年前。
&esp;&esp;“我刚来杭川那会儿,你很讨厌我。”
&esp;&esp;“不……”她仔细掏空情绪,试图追溯回那个当下,也许真的很冷漠,很不友善。
&esp;&esp;周知悔笑了下,“杭川机场a13出入口,左侧的玻璃墙,你蹲在那儿,瞪了我一眼。”
&esp;&esp;“不是,那不是。”路冬试图解释,“我当下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也不知道你眼睛是灰色的。”
&esp;&esp;他随意地应声,不知道是接受了这个原因,或者本就不在意,单纯想调侃她。
&esp;&esp;“但……”
&esp;&esp;路冬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膝盖,视线一飘,胡思乱想着,他这回没硬……也许是因为晚上酒喝多了,或者那卷猛烈的烟草成了抑制剂,“你为什么看向我?”
&esp;&esp;杭川国际机场,世界上最繁忙的空港之一。
&esp;&esp;出入口很多,门厅很宽广,往来的旅客,停驻的旅客,四面八方,不计其数。
&esp;&esp;他们却能在纷杂的人潮之中,无声地对视五秒。
&esp;&esp;他探过身子,拿起了shot杯,里头的暗琥珀色的酒毫无杂质,散着剔透的光,“在剑桥的时候,isabel很常说起你,你们也总在周叁与周日通话。”
&esp;&esp;路冬一怔,“……你认得我?”
&esp;&esp;周知悔嗯了声。
&esp;&esp;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路冬垂着眼,想逃,却恐慌得不知道该如何动弹,“你来杭川……和我有关系吗?”
&esp;&esp;幸好被表哥利落地否决,“不,一点儿也没有。”
&esp;&esp;“我只知道这儿有着继母的侄女,并且因为richard和她的婚姻,那个女孩也成为我的家人。”
&esp;&esp;家人,一个亲近,遥远,严肃,庄重的称呼。
&esp;&esp;他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接受,父亲再婚,继母,以及毫不犹豫地将未曾谋面的‘表妹’视作家人?
&esp;&esp;满不在乎地施舍算不算一种滥情?
&esp;&esp;路冬空落落地想着,诡异地感到一丝失望,更宁可他当初的寡言是出自抗争,不然只有她一个人扑腾挣扎,实在很滑稽。
&esp;&esp;“戴高乐机场,出关前,路棠让我不要太介意,尽管你因为我的突然到来很不开心。当下我正考虑取消航班,杭川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个非得造访的地方,更不该为此造成她的困扰。”
&esp;&esp;酒杯小小一只,被他捏着,却忘了喝。
&esp;&esp;“但路棠说,她认为我们能处得很好。前提是给你时间。”
&esp;&esp;有点儿微妙。
&esp;&esp;他们现在,这大半个金秋九月之中,处得好吗?
&esp;&esp;哦,不好的话,现在怎么会坐在表哥的腿上,逼迫他陪自己玩游戏呢。
&esp;&esp;“她也告诉我,richard那幢在剑桥的房子,客厅里挂着的那幅浪漫主义油画,黄昏靠窗的餐桌,即将滚落的、腐坏的苹果,以及雏菊。是你十一岁时画完寄来给她的。”
&esp;&esp;路冬愣了下。
&esp;&esp;“那幅画很美,谁都会觉得美。”
&esp;&esp;“刚挂上去那会儿,我曾经问过路棠背后的涵义,她用普通话说,是‘衰败的爱’。”
&esp;&esp;他弯了弯唇,“甚至,我去查了当代汉英词典,衰败是什么意思。但我看不懂,只知道是种悲伤。”
&esp;&esp;路冬记得自己勾勒过的每一个心绪。
&esp;&esp;十一岁,程凯琳正和路松离婚。不知道是为了财产分配,还是别的,其他的东西,吵得不可开交。母亲将自己的婚戒扔进了靛江,摔碎了书房摆着的,一个解构主义建筑的模型。
&esp;&esp;漆了层砖红的模型屋顶在地上,东一块西一块,让她想起苹果皮,没有特地上色的木质横梁,则像果肉。
&esp;&esp;阳光落上脚背的时候,她听见了卧室传来的,程凯琳低低的,压抑的哭声。
&esp;&esp;松开咬红了的下唇,路冬低声问他,“那后来呢?第一眼之后,你为什么继续看向我?”
&esp;&esp;周知悔没说话,酒杯空了。
&esp;&esp;她又问:“你爱我吗?”
&esp;&esp;十六岁的秋天里,与轻盈的‘喜欢’相反,那是个沉重得有些荒谬的字眼。
&esp;&esp;所幸他不是选择避而不答,也不是给予肯定,而是说,我不知道。